借着眼中辛辣提起的清醒他只觉着眼前白亮一片,缓和瞧清后才发觉自己之所以能站立在地,全得这人环腰借力
“怪我,知道你就是撑着口气回来的也早该问一声死活,若不是你滑进水里的动静挺大,是我没轻重!这么个量的方子给元气大耗的人泡浴会让气血一下升腾过快,从而体感乏力会有昏睡之感”
王玖镠这会儿很是自责,茅绪寿眼下不是个清醒模样,在他好几声叫唤后才缓缓垂下眼睛,先盯了盯自己侧腰滚落的水珠与那青筋略凸的手臂在二人相触的缝隙之间已堆积一片,随后又转向那蹙起的俊秀眉头和依旧蒸腾湿漉的白皙面庞一路向下,在那扑朔着烛火暖黄的平坦光洁的腹上却忽地脸色一变,让王玖镠猝不及防地被扯下那块一看便知系得仓促的巾帕,另一手撇下腰间那手臂,踉跄地朝向擦净更衣的盥室
王玖镠愣在原地,向下瞧见原本还有一帷遮掩的腹下眼下袒露无疑,不由得大骂一声,走过这人刚刚差点溺毙的浴桶一侧将给此处之人准备的那张巾帕扯下,一揩湿漉下垂的头发,这就也往了盥室而进,见着此人已经在炭火炉旁擦拭起了头发,不禁更加恼怒,这就一把抢过那块本来自己身上的帕巾,甩到了身后的小榻之上
“你真是……不可理喻!”
茅绪寿手还胶在原本的位置,听着他这句不禁抿了抿唇,垂头而下就要从身旁闪过,可王玖镠没打算放过他,这就又微微抬手将人从腰拦下,茅绪寿却又一发力将他扳开,借着身形薄窄这就贴着门沿闪过,王玖镠彻底大怒,却在转身之时被一抹水青晃到眼前
“多谢”王玖镠有些愕然,这人捧着自己的里衣里裤垂低着头,睫上还有凝着的小霜
他晓得自己此时并非因为这声突如其来的致谢才喉间一卡,而是不知为何自己瞧见了那散乱湿漉的发丝粘在的那瓷白的胸膛让自己有些心中不静,可也仅仅片刻就在暗骂自己荒唐,将那折叠整齐的水青一把抓起
“穿上些,免得又着了凉。”王玖镠将衣裤上身,这才记起平日里利事都会在他出浴之时把这些内里在炭火上烘绕几圈,今日则是因为还有一个,他索性让伺候的全然退下,以免此人有所不自在,因此也就没了穿上烘暖衣裤的舒爽,只好再扯过中衣,胡乱在炭炉上暖得一块就上了身
二人齐出盥洗间时,院中的段沅和利事皆是眉头蹙起
“你们这衣冠不整,四体不勤的模样哪像刚刚洗净的,反倒像夏季里闹水患时刚从水漫金山里建回条命来才对。”
她一身橘红衣裤辫做双髻,这一瞧就是王夫人的精心,因为这么个样式的发髻王玖镠曾在幼年时被母亲各种纠缠盘上过头好些回,但他可不会往外去说,一声冷笑指向身旁
“可被你说着了!你这哥哥刚刚若不是有我‘同洗’一室,怕是这回儿已经在浴桶里断气了!”
茅绪寿将脸侧过一旁,利事则一副焦急模样要问,可却被王玖镠伸手截下,这就叫他回屋给自己梳头,还一把扯上茅绪寿
“你那破屋子他们没生火,来我这整理,否则赶不上口吃的了”说罢这就拽着人往自己房中快步而去,也当真是隆冬之时,近夜更寒,两个头发半干不湿的人三十来布走下来皆是喷嚏了几回,直到进了王玖镠那宽敞暖和的厢房,才有所停歇
“你们快说说那陈家的后人是怎样的?还有便是你们怎的又贪上了麻烦,可又是那玄黄堂的那个?”
段沅这就到了妆奁旁迫切而问,她曾在王玖镠昏迷时就感叹不已,一男子的卧房为何还有如此精巧的妆奁,可毕竟当时忧心在人,今日这么近看,可真是能让不少闺阁女儿都惊叹不已的别致
“你就着急这一时半会儿的吗,而且,这没出阁的女儿家在两大男人衣冠不整时就如此进来,可不算规矩哦。”
他这句其实就是打趣,可却招来了段沅满脸不服,怒目圆瞪而向
“你们这是梳头整衣又不是更衣,我有回避的必要吗?再者说,道友你可忘记了,贫道虽已成散修却也到底是修行人,修行之人不问年岁,男女平齐,你这摆明了嫌我,要赶人的么?”
王玖镠还未开口,身后忙活着替他整发的利事则先笑出了声
“小姐口舌真厉害,你若是在府上常住,怕是少爷也少往那荒山野岭里少跑些日子,他总说我们嘴笨无趣,没个能与他舌战一二的。”
段沅听完也笑了,但瞧上了坐在小榻上自行束发的那个,又起了兴致,朝利事抬了抬下巴
“我可没什么口条灵活的,你若真找个能与他嘴上交锋的,那可更是厉害,时常一语便能惹得人六月寒凉,雪上加霜。”
茅绪寿手下一顿,看向她一眼后又继续将剩余的发丝梳理整齐,王玖镠斜过一眼,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今日如此宽宏大量,这换做平日里谁敢在那种情形之下扯了他巾帕,怕是一百句谢都不能少了他一通骂
“我可不得不替他辩驳一番了,有的人的天生不善言辞却不生歹心,有的人嘴上常有动静却非良善,如何茅道友,我替你转圜与你这妹妹之间的嫌隙,算是偿你在小琉球的救命之恩如何?”
“不必,她如何看我并非你能改变,无所谓。”段沅脸色沉下撇头一旁,利事瞧见后机灵一回,瞥向王玖镠掌中深浅不一的几道口子
“少爷,段小姐问着了,我也想知道你们此去到底如何,你掌中的这些可得遮着点夫人那边,你不告诉我,我哪好替你编排啊。”
王玖镠叹气一声,将手中把玩的那缕头发甩回肩后,这就将一路去往小琉球和刘公馆中事说了个大致,茅绪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又出言不妥,这倒没将嘴上下一闭看人干活,也跟着补充一些,只是这十句听完,利事与段沅皆感到脊背发凉,惊悚非常
就在此时有婆子叩门告知家宴菜已开始排桌,为了礼数,只好先让段沅跟着去了宴厅,而王玖镠绾正衣整之后则将利事先打发去了,房门一合,屋中又静下不少,王玖镠转眼而向那双映上灯火的眼睛,不由得叹出一声
“刘公馆那个被炼魂的女子,得是和沅丫头同岁同八字啊。”茅绪寿将自己那半盏已凉的茶喝尽,这才起身
“生辰各数纯阴阳之人皆是难得,也都是旁通阴法中心术不正之人戕害的首要,她入门学法,既能自保,亦得师门毕佑,再合适不过。”
王玖镠点头,只是感慨听着段沅那三言两语的过往事与那个小瓮里她说是自己养父的鬼王,怕也不会是个和睦人家的孩子,这就从桁架上取下自己的外袄褂穿上
“你怎么盘算去岭南的日子?”茅绪寿自然希望趁早动身,但自己眼下这么个法不能动的情况,即便吃着王家的药帖也不会是一两日就起效的,话到嘴边作罢,随口答上句让王玖镠自行定夺
“五日之后吧,瞧着天色近几日渡口也可能大半歇息,只盼那吴小子腿脚快些把他那表兄领走,你进门时也听着了,救了他条命非但没一句谢反而吃得挑肥拣瘦,还将我家里人各个咒骂,这是我当家,直接轰出门去,横竖也如了他爹愿让他活下了!”茅绪寿走到那妆奁之前瞧了瞧自己发髻是否中正,王玖镠想起刚刚利事的话,不禁玩笑一句
“我屋里那小子说想让沅丫头留我家里做小姐,我娘怕是求之不得,你可乐意将你这妹妹留下?”
茅绪寿垂下眼,将自己整齐额前的篦梳放回原处,点了头
“如此很好,若你并无歹意。”王玖镠大笑,这就启开了房门,二人从这处小院跨出月洞门,走上灯火暖融的檐廊,家仆门三两快脚在不远处,皆是往着摆席家宴的花厅方向
“我可待她如自己小妹,就怕你这儿不给!但终究玩笑,段高功已给你二人安顿了田宅,我这去往岭南又难免长远,她这些日子已多次面上有郁,怕是思念得很。”茅绪寿又是缓缓才答
“一下山便遇上了闻风丧胆数十年的东西,若非你心细,她哪还有命忧郁思人!”王玖镠忽然身侧,将身旁人打量一番,皱眉摇头
“我就不明白你这人,你说沅丫头年纪不大一些人事想不周全也就罢了,可你我这么个年岁的俗家子弟娶妻生子或是当家持业的都是应当,可我怎的觉得你与沅丫头就是一个岁数的天真,哪有人如此着急着吧自家姐妹推给别人家,又关切着不给她为婢做妾,真是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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