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事发突然,多谢小姐的汤水,还请早些休息!还有就是,我年纪大你许多……”
随后便合上了房门,茅绪寿将束发的带子撤下挠了挠后脑,一番洗漱之后刚要灭灯去睡,刚合眼却听到了今日第一声鸡鸣,辗转片刻后忽地坐起,穿鞋下床重新点灯,打开了那飘香勾人的汤盅盖……
北宋有书叙“粤中有四市,珠、香、花、药名扬四海”而其中“药”乃是博罗县所在
洞天药市开在夏秋两季,以罗浮山向左东北一里外的一处天然洞穴—罗星洞为会场,洞内外皆有岭南之中的药农药贩沿路摆卖,久而久之又多了句流传话“洞外百草有得寻,洞中神药皆奇效”如此得知能入洞占上一席之地的都并非医馆草堂里的货色,至于都有些何等神药,那便看你钱袋什么斤两,命贵值上多少金银了!
进过洞中的人不愿多叙,没进过的也猜不出头绪,因此还吸引了不少番鬼洋人也凑齐了热闹,自打民国旗挂上后,洞天药市更是名声远扬,甚至也有了几户异色眼珠皮囊的贩子身影,无论是看个热闹还是暌违已久,但凡四市之一开市那么方圆二十里都必定不会冷清!
老堂倌在离星罗洞外市还有一里多的地方将王玖镠放下,实在是车水马龙,除非你能飞檐走壁或是显赫贵命,否则想从没有请帖的这条路上脚不沾地地到达外市门前绝不可能
王玖镠揉了揉还带着些困倦的眼睛融入了星罗洞去向的人流,这边是人挤人,脚踩脚跟,而那有着穿黑蓝衣着的彪形大汉把守的验帖道上,却是车马稀疏,这边挪个十步的功夫,那边洋车好马的,早就进洞奉茶了,当真是同人不同命,金银生歧路。他不禁联想到从好些年前就开始大张旗鼓喊着的那些“平等”、“自由”、“革新废旧”,可紫禁城中那位都去了满洲四年了也未见改天换日在哪里,依旧是穷人衣短,富人裤宽,连走的路也是各自一方
“听说哦,那洞里今次有特别大的买卖,连那身子骨不行的大掌柜关六爷都进洞候客了!”
王玖镠听着自己踩脚跟的那位同身旁熟络的人闲话半路,也不知怎么的这人就聊上了这句,但这关六爷一出,回头的,往这边挤来的就不下十人,自己都被从这人身后挤到了两人之隔,听了听这人前面天花乱坠的关六爷两年未亲自开市是因为前些年吞掉了药市操办的其他掌柜而遭来的报应怪病缠身
他讲得邪乎其邪,王玖镠一直憋着笑心想这人的嘴巴比那茶楼里的散人还厉害,但很快那笑容被提及的一个东西打碎,他面色沉下望着那摇头晃脑左右兼顾的背影,仔细地听着接下来的每一字
“传闻这回真被他寻到了好东西,不是那些洋鬼子的什么糖丸糖水,而是咱们三十三重天上那下来的,听闻是玉皇上帝垂怜有大功德的凡民的恩典—仙丹‘万魂归’”
身旁一片哗然,但人人脸色都露出疑色
这东西想必不会有太多市井中人听过,纵使是些修清净出世之人也可能闻所未闻,它的具体出处太过久远,可这是茅山旁支所出之物,因为怕被供奉正派之人灭门,因此给它杜撰了个凌霄宝殿中的来历,其实这是种高功之人所炼制的丸药,抛开所需功法密咒不说,单单所需的药材引子都是阴毒至极之物,王玖镠也知晓不全,但单单需要一年十二月中的阴时阴日所横死之人的尸身作为养料播种而生出玄天煞这一种药草,就已经是几乎不可能的条件,比起这位药市之主要买下这阴毒玩意,他更好奇是何人将这东西的名字撒了出来,还敢如此大胆地叫价而卖
往着星罗洞这条路挪动得艰难,到了洞外市时王玖镠感到后背已是一层汗浸,本就被又挤又推了一路搞得头脑昏胀,再看到这外市人山人海,喧闹嘈杂的,甚至生出了拔腿回去的想法
可自古老话说得好—“来都来了”一咬牙,凭借着高人一头的优势厚着脸皮往里挤,如同一条细长的鸦青色的游鱼在拥挤之中看这摊瞧那摊,到底是祝由家的人,那分辨好次的功夫识破了好几个心术不正的药材贩子,遇上了坐地起价的,他手一叉腰,就没有十句话之内没被两个银元以内买下来的好料
不过一会儿,外市中的人便窃窃私语起来,还有几人默默地跟随其后,他到哪摊去买,那几个便随着后脚抬头挺胸地也要这那价钱买下些,越往星罗洞中走这样身后的队伍越发壮大,原本在摊前挑选的也先起了身,看看他的动作再决定是否掏这个钱,一些赚惯了国难财,乱世价的小人怎能容忍,身后多出了些脏话大骂的声音,但王玖镠毫不在意,随身带来装药材的布袋越来越沉,他便到了市中的一处茶摊坐下,扔下铜板要了三碗不同的茶水,一下灌去两碗,就在第三碗刚抿上嘴后忽地被人一拍后脑,呛了个咳嗽
“王小子,你来药市干嘛不叫上我!”段沅梳着整齐的长辫发尾系了一条带着小铃的丝带
王玖镠放声地咳着,一副要把心肺咳出来的架势,段沅白了一眼没理会,打开了他那放满了药材的布束口袋看了一番,就在这时一身着好料的臃肿男子在他们对面坐下,先瞥一眼段沅随后冷眼盯上王玖镠,满脸横肉,面大如盆却鼠眼厚唇,一副土匪恶霸的模样
“小兄弟是个行家啊,这一路点了这么多家的货好货次,不知是谁得罪的冤家要让咱们这外市的都不好做买卖呢?”
段沅一头雾水,但一路追来偶尔在路过一些摊子时听到有些贩子咬牙切齿地骂着一个断人财路的衰人,这么看,该不会是这姓王的惹出了什么事吧?!
王玖镠再端起那剩下大半碗的茶抿上,抬眼一瞥那来者不善的,那人轻轻一冷哼,心道就这么个骨瘦如柴,眉眼女相的粉面小子能有什么好怕,这就一掌拍上桌面,扯着嗓子大喊
“问你话呢!这么无礼是爹妈死绝了没人教养吗!”
这话惹来了不少侧目回头,还有些本就站着喝茶的也往这边聚了聚,带着或怜惜或幸灾乐祸的眼神瞧向这桌,段沅刚要开口与其理论,怎知王玖镠一手极快地抓住她一臂,慢吞吞地将那喝尽了的茶碗放下,正眼对上那不善之人,笑了笑
“那你没瞧见吗,我吃着茶呢!行家不敢当,我兄妹二人是为家中分担来岭南采买草堂所需的药材,远道而来,自然得挑好的,碰巧瞧见些心眼不净的想坑人的便举手之劳帮了一把,毕竟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您说可是?”
那人恼怒起身,指着王玖镠怒目而对
“那你也该知道,断人财路等于杀其父母这句罢!既然不是本地的就该夹着些尾巴,年纪轻可别有命来没命回啊!”
说罢一声吆喝,身后出来了几个衣着相同,手拿棍棒的男人,其中一人瞧见段沅眼神古怪地向她挑了挑眉,段沅感到胃中一阵翻腾,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讨价还价,愿买愿卖,这位哥哥是要替谁出口气我不知道,但既然做不起我的买卖,又何必让我拿走东西呢?!”
男子挥了挥手,那向着段沅挑眉的和另一人来到二人身后极快地搭上了两人肩膀,段沅感到那人力道极大,自己这被天雷劈过的皮肉痛原本靠着王玖镠的药吊着日渐转好,被这一拿捏,立刻又是感到钻骨的疼痛
第18章 起事端
“我只是个接了家里买卖的门外人,看着小兄弟你那么识货想学习一番,何况刚刚吃了你嘴下亏的那些个每月交了平安钱给我,你说,我该不该替他们做点事情呢?”王玖镠点了点头
“那人钱财替人消灾嘛,能理解”男子满脸得意,这就想把人带走,怎知王玖镠一句不走又掏出满钱打算继续吃茶,那男子恼火地夺了那几枚钱,拽起他的领口举手就要一耳光上脸,可自己这一掌到了这粉面小子的面颊附近忽然被一股力量截住,几个随从模样的人齐齐望向他,他面带尴尬地继续发力,使了浑身力气也没能将手打下去
段沅低头嘴里呢喃一句,随后这人忽然悬着的手好似被一大力士扳倒一般,歪了身子摔倒在地,还险些把王玖镠也给拽下
王玖镠噗嗤一声笑,原本在那人身后的赶紧将人扶起,那人瞧见一双双摊贩药客的眼睛落在自己身上难堪不已,再拽起王玖镠的领口这就要将人往外拖拽,可没走出两步脚下一软,直直跪下,王玖镠没能躲过这次的牵连跟着倒下压在那人背上,随后赶忙挣开那人的手,眼带不满地转向段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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