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财,进宝,富贵;咱们谢过王少爷,有好屋子睡咯!”随着他用指节两短一长地叩锣,三具走僵平稳地走下深坑,各自倒进了一口寿木之中,毛诡将那罗刹面往茅绪寿怀中一塞,屏气持诀,一声敕令之后那原本倚在一旁的寿木板盖翻腾旋转,重重盖上
毛诡松下一口气,这养阴山是能将人骨血都凝上层霜的寒凉,他却已经热汗满背,本以为又要一阵咳嗽,怎知刚刚那颗除瘴丹的甘苦还在喉间很是舒服,他便瞥眼而向正瞧着坑下憋笑的王玖镠,在他的常识之中,不会有哪家哪派的除瘴丹是添了川贝的!
第111章 后山路
吴绪涎毫无头绪自己是怎么来到了这处陌生的山地的。
浑浊的天色被漫山猖獗的赤红又吞去了不少直冲上天的土黄映光,他头昏脑涨地咳嗽了几声,用袖掩着那不断扑来的焦糊与带着油腥的腐臭,小心着自己的褂摆不被火舌舔上。
挪动了几步,才发觉越往山中走去,就越是阴魂哭嚎惨烈,甚至还有不少从脚边的火堆中忽然现出半个身子,这让他不得不将自己随身带着的一些净秽之物抛洒而出,可就当最后一把盐米撒去,他并没有在转弯后面寻到出路,而是一道令人心生绝望的崖壁彻底断了去路
“这里莫不是平等阎君的阿鼻炼狱,我……我怎的会?!”
他终究还是被这些满是鬼面的赤红给逼得后背贴上了崖壁,他瞳仁之中映出一张张笑得狰狞的面孔,终究还是在鬓角那滴垂汗摔地之时下了决心,将脊背站直之后和盘托出了所剩余力,这就手印结起脚步相随,越发地往那股浓烟灼热,高不知几丈的赤色靠近
“拜请阴山祖师身,化作鬼王扶吾身,月虚三声鸣,祖师领阴兵,兵来坛前听吾令,鬼到坛下会吾意,阴山祖师兵马速来临,神兵火急如律令,敕!”
在以请鬼诀打法而出的那一刻他感到周身骨头从内炸出猛烈的疼,而那数丈之高的赤色鬼面火更是古怪,其中的阴魂并未因为自己打法而出就面露痛苦,反而笑得更加放肆,他看着一张张本还有几分人样的嘴脸开始越拉越长,之后竟在一刹之间化作焦糊的渣滓纷纷落地
“不!”他收下一手,慌张不已地退后三步,自己的胸口之上被不断而来的回声震得如同有人在拿捏一般气息堵塞,而那被他手诀落到,在赤色之后的茅绪寿,则从眉心处起爬上了细长的裂纹,那是他朝思暮想的白玉之肌,但眼下却因为自己的术法而坏裂脱落,妞如同一个白瓷胚子而由粉彩附了栩栩生机的瓷人,眼角淌出如刚刚快要通天的山火那般,直扎入人眼中,让人心上也烫热发疼的红……
“醒了?”他看到了茅绪寿忽然渗出碎裂之下阴戾涌出的手扑向自己,就在触及到了自己喉间的那刻自己两眼一黑,再能看见时,竟已是仓边路这处自己住了两月,满是霉斑的房梁,和一旁墨兰洋服的肖苇
“先……先生,我……我该死!”他甚至希望自己就被茅绪寿掐死在梦魇之中,是他失算了,自作主张地去往等闲倾想埋伏来收回自己宫庙的魏宝淋不成,反而被神龛上的女鬼尊厌恶不已,他不愿出法而向茅绪寿,因此躲在暗处耍诡计到了同行的王段二人身上,心底是恨极了这两个能朝夕与他相处的两人
在那已是遍地狼藉,厉鬼占据的等闲倾之中这个人一次次地被他救下,甚至自己已经命悬一线了也舍得让他能活,一切这些都令他妒火大旺得理智全无!
他将自己在拾到了阴山法籍之后炼化的一只厉魂从小瓮之中放出,若不是自己在雷州背水一战之时以此将肖苇布置在那天坑之中蓄养守卫的兵马打去一些,怕是自己也就不会得到那位大先生的肯定,也不会得到肖苇如此客气的待遇,可是眼下一路的努力已经被自己亲手砸烂,他不禁想起了肖苇递了三枚封棺的法钉到自己手中,让他剖开了那个自己在庐州城中皮肉交欢了两年之久的兔爷的三处人穴,这三钉必须手下极重,因为只有如此才能将亡人怨戾挥发最大,方便日后炼尸或是拘魂炼鬼!
肖苇给他递过已经不烫口的汤药,他嗅了嗅,与平日里的气味无差之后才颤颤喝下,实在被梦魇中的山火灼得口干舌燥,即便这平日里上了舌尖就苦到心上的药帖,都润得喉中舒坦不少
从床边那破旧的斗柜上拿起了那日从地下得来的胭脂盒子予他,吴绪涎打开之后瞧见了水红掺黄的粉末,嗅了嗅并无气味,可还未开口,这就已经从自己蠢蠢而生的心思之中明白了一二
“大先生让我给你的,此药名为‘一晌欢’,方子出自青月谷之中男女成婚的洞房之夜向皇天后土立誓白首不离之后,会与蛊术合于一杯合欢酒之中饮下,这样初行床笫事的两人便没了拘谨与疼痛,尝尽颠鸾倒凤,鱼水之欢的极乐!”这一番话说的吴绪涎脸上发烫,他又低头看了看这半盒颜色艳丽的药粉,却被肖苇抢过了盒盖掩上,轻拍在自己手背
“这是我在大先生那替你求来的,我本以为自己是个看多了世间情爱,不再心中有动或是为他人感慨的年纪,可听你说着你对你那茅师弟的种种,实在是替你不值,也愿你能得偿所愿,早日玉人在侧同修行,与我等一齐壮大阴山一脉,兴隆鬼王宗,讨回被所谓正道旁通们齐齐打压诛罚的血耻!”吴绪涎听到这处已经快要泪出眼眶,肖苇交代他定要养好了伤再去寻茅绪寿后匆匆下楼,在一众街坊与孩童的好奇之下坐着那辆油黑锃亮的洋车往着十三行渡口而去
“那两个……”他有些疲惫,这就瘫在了鹅绒软椅上揉搓起眼角穴,怎知话还未完,那车夫便殷勤开口
“德福叔已经去通知胡先生与古先生了,还叮嘱我让先生您安心办事”肖苇点了点头,他必须在日落之前到达星罗洞,因为解袭洪再是本事通天,能买去这两味邪物的人也不会不有所怀疑,若是让人携着自己也急需的东西逃之夭夭了,就只会让地下那个再发怒一轮,而自己……也会饱受耻辱!
吴绪涎梦中的山地昨夜并未火光冲天,可就在安顿好了各自受损的法器兵马,那犒赏的小坛刚散,几人便齐齐被后山袭来的呼啸扑上了脸
“这……”段沅用力拿鼻子嗅了几回才确认自己没有差错,而王玖镠已经再燃上了自己的马灯,这就催促起众人快跟上他的脚后,她打量了一番很是平静的茅绪寿与毛诡,可还是没忍住开口去问
“你说每次来这处不是潮腐得人脚下都发沉,就是土里还皮肉未被削完的苦主身上的那些味道,你们难道不觉刚刚那风香得古怪吗?”王玖镠的脚下比来时快了许多,可即便几人已经离了那养尸地快一里的远,那后山的动静也还未歇下,反而越来越大,好似雷雨前的狂风,呼啸之中又还伴着含糊的嘶叫
“通常而言,炼魂养鬼的选取早夭的女子最是上成,可再贫寒的家庭也宁愿将家中女眷的尸身抛弃荒野或是卖作也同有未嫁娶的男子做所谓的地下夫妻也不乐意卖去阴术士手里,老道我考你一个,如此而来,如何能有合了炼化的阴魂来啊?”毛诡忽然走快两步与段沅并肩,茅绪寿只好替了他押后的位置掏出黑木匕首,怎知两旁还敢聚来的阴魂并无恶意,反是其中有些头钗着花楼里倌人的几个嬉笑频频,甚至还宽下了自己的旗装,露出已经腐烂穿孔的皮肉,朝着他招手媚笑,将自己一口布满青黑的牙露了大半
王玖镠并非没料到后山会有动静,可即便是自己不病不灾的时候遇上了后山发煞,镇下一番也是能脱去一层皮的,何况这会儿刚捡回了命,睡前还靠着王骞如的帖子喝药,难免欠了考虑,故意装作被风所扰想搪塞过去,怎知毛诡的这一开口,让他心上一颤,马灯的握环也在掌心中更加深陷
“师父曾经说,若得好兵马,需往死城乱山行;功法高深者设坛召请,尚有欠缺的则多用功于此处土地祖灵,地官大鬼助召请”她话刚脱口,猛然发现一个困扰自己多年的疑惑也迎刃而解
七圣往着败西村多被正道旁通评头论足只是各怀鬼胎的自作孽,那么收兵这一件,不能说人人都有,但少说自家那位难免不是,收兵乃是收服了无人祭拜,香火不供的孤魂野鬼为己所用,再由术士在年节或是自家法门的赈孤普度日时犒赏。虽说世道大乱的年代是遍地的冤死鬼,但也并非个个都是下坛兵马的好选择,譬如那处十人进八人死的败西村,对于修习旁通鬼术的才算得上极佳的极阴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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