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还是那个眼睛, 鼻子还是那个鼻子。
只因镜面是莲心池,却又显得很陌生。
人类的「七宗罪」审判还在继续, 没有人知道会持续多久。
他帮助小凤凰进入了那些世界, 其实是有风险的,一旦谢恺尘最终的判定结果是不通过, 小家伙也可能回不来。
他把这些如实告知了少年, 但它们都没有让他动摇, 反而很坚定。
“如果那样的话, ”那个时候,半透明的小幽灵这么说,“我就留在那些世界里陪他好啦。”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不仅没有担忧,反而是幸福的。
什么刀山火海,什么荆棘丛生,只要能和他的人类一块儿,他什么都不怕。
身为神禽,他本不该与人世间有如此多牵连,尤其是私情方面。
然而又有谁能不为那份坚定的爱动容呢?
那是年幼的神禽在生命之初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爱上的一个人。
从此,坠入无尽河流。
迦想起来就摇头,那样不近人情、不识情爱、根本没有心的神明大人,怎么会养出这么个恋爱脑的小东西?
但凡祂有凤凰一半,不,十分之一,百分之一、乃至万分之一的感性,把祂自己当做一个独立的个体,而不是需要掌管万物、容纳一切的神主,或许,很多事情会变得不一样。
不过想这些也没有用了。
一大一小两条恶魔尾巴以相同的频率甩了甩,然后不小心碰到了一块儿。
对于恶魔来说,碰尾巴就像人类握手一样,是个打招呼的方式。
小的那个扬起脸:“撒撒。”
男人低头:“嗯?”
“为什么不去见父神?”
这是个困扰幼神很想时间的问题。
明明都已经到这里了,却自始至终没有见过一面。
不坦率的、教育小朋友不要说谎、却总在自欺欺人的,奇怪的大人们。
“……”
撒迦利亚沉默片刻,手指在空气中勾勒出一根羽毛的形状,黑色的光芒凝聚又散去。
他单手托腮,同幼神形成了一半的对照:“宝贝,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小毛啾和那个人类一样,勇敢地表达。”
“表达什么?”眠礼问。
还真把撒迦利亚给问住了。
他想了想:“我不知道表达什么,但是我知道什么样的人不敢表达。”
小孩的思维很容易被牵着走:“什么样的人?”
撒迦利亚道:“胆小鬼。”
“喔。”眠礼低头想了想,又抬头,“那,撒撒是胆小鬼吗?”
男人对着小孩微微笑:“也许吧。”
“礼礼不要做胆小鬼,要做一个勇敢的人!”神子想了想又改口,“……勇敢的,神!”
地狱之主捏了捏祂软乎乎的、牛奶慕斯一样的小脸蛋。
小孩的注意力被盛开的金莲吸引过去,撒迦利亚的思绪也飘远了。
高洁的诸神之神全知,全能,全在,全善。
是世界的基点,万物的始与终。
又有谁知,即便是祂,也有自己的「怯」?
就像小孩子说的那样,也许某个时刻里,他们都是胆小鬼。
*
谢恺尘以为自己会回到审判庭,然而并没有。
他被传送到一方精致的池水,起初还以为是卡布卡和蜚蜚起居的天池,随即意识到这儿的大小对于翼若垂天之云的鹏鸟原身来说太小了。
而且,气氛过于静谧,跟那两个拌嘴了千万年的同僚实在不符。
人类的目光被水中央一簇簇盛开的莲花所吸引,它们都是金色的,岑寂而馥郁,又如冰川之上的雪莲,高不可攀。
金莲……
谢恺尘预感到了什么。
一转身,看见方才还空无一人的池边,静静伫立着眺望池水的神明。
「七宗罪」中的经历并没有完全淡退,谢恺尘还记得在「怠惰」之罪中,化身成为普通人的神。
现在想来,在那个世界的设定中,姜宵有纪攸和眠礼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还挺……温馨的。
最初他在知晓凤凰于拉斐尔星孤独长大是因为神把他送去那里时,还无法理解这样绝情的做法。
现在想来,神不是不爱祂的孩子,而是祂爱的方法注定与凡人不同。
对神子是这样,对神禽也是同样。
他作为被创造出的人类,没有资格评判创世神的做法究竟是否合适,只知道自己日后会把凤凰缺失的那些关爱和陪伴,全都补回来。
谢恺尘走过去:“陛下。”
神没有看他,抬手在池水上方轻轻一抚,还未绽开的莲花花苞渐次苏醒,而盛开的金莲沉入梦乡。
这样的交替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清澈的水里几尾鱼光影一样游动。
祂没有先开口,人类也就在旁边静静等待。
顺便想象了一下,小凤凰小的时候,会不会也跟小神子一起偷偷来这儿玩,或者被神明带到这里,一左一右地听从教诲。
「怠惰」之罪的世界中那个软萌懂事的人类幼崽纪攸,应该就是神记忆中的小凤凰的模样吧?
他正这么想着,神开口了:“第四重世界里,我曾经要求过你‘不可抛弃、不可离别’,你是否还记得。”
谢恺尘差点以为神明有读心能力——不过,就算有也很正常——怔忪片刻,回答:“记得。”
神的声音永远不急不慢,如同落下的每个字都该是篆刻在石碑上的传世箴言。
祂看向谢恺尘:“你现在是人类,你的寿命是有限的。”
人类听明白了神的言下之意。
尽管他起誓永不离弃,可这个「永远」是很有限的。
以人类这样孱弱的身体,他可能根本陪不了凤凰多久,更别说什么「永远」。
谢恺尘不是不知道,从他捡到小鸟儿开始,他就意识到了。
可是大多数时候,他克制自己不去想无法解决的难题。
神看见了他的挫败:“你身体里还流着龙类的血。尽管依旧比不上神禽的与天同寿,几百年,努力一下上千年,还是做得到的。”
谢恺尘从祂冷淡的声线中听出了类似于宽慰的意思。
他好像看见了希望,可那希望同样渺茫:“……我并不知晓如何能够破解封印。苏跃连说,就连我的母亲也做不到。只有苏家的老家主……”
“他没有死。”神道,“我不会干涉种族的运行,不过,我已经告知凤凰唤醒苏烈的方法——让你的祖父,为你解开封印吧。””
谢恺尘猛然抬起头。
就算不是发生在现实中,就算是虚构的创作中,所有“解开封印”一类的事,都会有代价。
所以,神明问他,你是否接受代价。
龙血对于人类的身体有极强的腐蚀性,哪怕他生来有一半属于龙,可多年的禁锢让他人类的那部分完全占据了主导。
若果他真的解开封印,他会经受人类血液和龙血融合的痛苦,这并不是一个能保证通往光明之路的荆棘。
更重要的是,在二十年、三十年之后,在人类本该逐渐衰老,而他的样貌经年未改之时,他必须要离开常住的地方。
他现在是帝国唯一的继承人,距离最高位触手可及。
这意味着要能舍得帝国之巅那荣华富贵、手可摘星的生活,从此隐姓埋名,居无定所。
他舍了什么,得了什么。这便是代价。
然而谢恺尘对此毫无苦恼,连犹豫都没有。
二十年时间,足够他将帝国带进稳定繁荣的新阶段,并且为它挑选和培养好下一任继承人了。
到那时候,离开,并不是下策,反而是绝佳的选项,像一次迟来的蜜月,期限则是真正的永恒。
“陪小叽一起在星海流浪吗……”谢恺尘笑了起来,“听起来,我很向往。”
神明端详着他的神情。
或许不需要看微表情,祂也能判断出他说的究竟是谎言还是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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