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孕了。
纪攸想。
凤凰在森林里见过怀孕的雌兽,虽然不大清楚原理,不过大约知晓女人的肚子里正孕育着奇妙的小生命。
她身边没有其他人陪着。
纪攸又想,她的伴侣在哪里呢?
在他的认知中,怀孕的雌兽们总是脆弱又凶悍。
不知道人类是不是同样。
“来。”女人自然地冲他招招手。
小凤凰是个颜控,尤其对好看又温柔的人根本没有半点防御力。
她一招手,他就像只小狗狗一样听话地过去了。
“陪我走走吧。”女人说,“好吗?”
他学着林小草每次拉着自己的样子,小心地挽起孕妇的手臂。
起初纪攸还担心会踩坏紫雾花,奇妙的是,在他们将将踏上花朵时,脚下氤氲出银光,似云又像雾,在他们和花儿们中间建造起坚固的保护层。
等到走过去之后,银光又消失了。
小凤凰眨眨眼,好奇道:“是魔法吗?”
女人噗嗤一笑:“你真可爱。你叫什么名字?”
纪攸心知,面对第一次见的陌生人,他应当用“化名”,比如小啾,或者小九也行。
可是在那双淡色的眼睛面前,不知怎的,他根本撒不了谎。
“纪攸。”他如实说。
这是继谢恺尘之后,第二个他主动道出真名的存在。
谢恺尘……
他的饲养员先生,有一双灰银色的眼睛。
和这个女人有些像,只不过要深一些。
就像是清晨和夜晚的湖水波光那样的差别。
“纪攸。”女人重复着他的名字,“纪、攸——啾。好有趣的名字。这是谁给你起的,你是只小鸟儿吗?”
后一个问题,凤凰不确定这是个打趣的说法,还是她真的看破了一切,一时间拿不定要怎样回答。
但前一个问题他倒是知道怎么回答。
答案就是:“我不知道。”
从他破壳而出之后,这个名字就像种与生俱来的意识镌刻在他的思想中。
是谁给他取的名字呢?
小凤凰也很想知道。
女人倒也不是非得从他这里得出个答案,像母亲对幼崽那样轻柔地摸摸他的头:“真的很可爱哦。”
被夸奖可爱,少年开心得小脸红扑扑的。
他更喜欢这位夫人了。
女人注意到小孩时不时会瞄一眼自己的肚子,停下脚步,握住他的手微微笑:“小攸想摸摸看吗?”
她的手很凉,凉到不正常的地步,只有病得很重的人才会这样。
凤凰试图把自己的灵力渡过去一些,然而这里是幻境,她是幻象,这些都是无用功。
不过他的确对那孕肚好奇很久了,在女人的指引下,很轻、很轻地贴上去。
手心传来微弱的跳动。
小神禽吓了一跳,睁圆眼睛,求助般慌乱地看向女人。
她朗声笑起来:“这是胎动哦。”
从第一面起,女人尽管一直面带笑意,那笑意却总是笼罩着若有似无的哀愁。
不知是身体不适,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叫她始终被拢在阴云之下。
直到此刻,才终于有阳光冲破囚牢。
纪攸眨巴着大眼睛茫然地看着她,不明白什么是“胎动”。
“就是小宝宝在跟你打招呼呢。”她也看出了他的困惑,“他一定很喜欢你。”
那实在是个很美很美的人。
这种美不因性别,不因五官、样貌、装扮。
她温柔、圣洁、慈爱,那或许是与生俱来的气质,也可能是被孕育生命所赋予。
她因爱着这个未来的孩子,而爱着所有。
如果这世上真的存在着垂怜世人的圣母,大约就是如此了。
她符合了纪攸对“妈妈”这一形象的一切幻想。
小凤凰伸出食指,指腹在贴上的瞬间再一次感觉到那轻缓的动静,好似胎儿在里面和他碰了碰拳头。
那是种很奇妙的体验,他与另一个未曾谋面的生命在这一瞬间产生了心有灵犀的感应。
在凤凰没有注意到的角落,他和谢恺尘联结里的那颗被强制休眠的灰绿色小星星,抬起一边的角角动了动,好像完成了一次心跳。
纪攸喃喃道:“我也……很喜欢他。”
女人很满意他们的互动,手指轻轻一划,在空气中漾起一道光的涟漪。
“小攸,看。”
那束光斜斜地流淌,被照亮的空气中浮游着无数细小的碎片,似乎还在以一个特定方向缓慢旋转。
小凤凰问:“这是什么?”
“尘埃。”
“尘埃?”
“每一粒尘埃都很小,但它们组成了能够在空气中自由呼吸的元素,也是阻隔宇宙辐射伤害到我们的必备屏障,渺小而伟大。”她笑着说,“我希望我的孩子以后也能长成这样的人。”
纪攸着迷地看着她轻巧晃动手指,流光跟着舞蹈:“那你要给你的孩子起名叫‘尘埃’吗?”
她想了想:“好像也不错呢。”
纪攸想问问她姓什么,她的丈夫又叫什么,看看“尘埃”是不是和与他们的姓氏结合之后听起来也不错的名字。
然而女人垂下手,光消散了,她的笑意也薄了些许,声音里带着低低的叹息:“可是我时间不多了。”
小凤凰无措地看着她,不知道话题为何陡然变得伤感。
“您……”
“我生病了。”她说,“我看不到我的孩子长大了。也许你可以。也许你会遇见长大以后的他,然后同他成为朋友。”
“可是、可是我……”
纪攸想说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不知道茫茫宇宙是否足够幸运到与某某重逢。
他连自己最想见的人尚不知晓什么时候能再会,又要如何去完成另一人的嘱托呢?
他不想叫她失望。
夫人摇了摇头,不再继续这个叫人心碎的话题,转而道:“我有点儿想我的朋友。可惜我来到这里,并不能带它一起。”
少年的思维轻而易举被带走:“朋友?”
女人很疼惜地摸摸他的脸颊:“你是不是见过它?”
“样子有点儿像个小熊,就是比较高。不过身上有鳞片。”她说,“它的眼睛是棕色的,是脾气很好的女孩子。”
高高的,长鳞片的,棕眼,母熊。
她形容的样子,完全就是涅拉嘛。
纪攸心头一震。
……难道,眼前这位夫人就是涅拉口中的“苏小姐”?
雌兽总翻来覆去念叨它的主人有多么多么完美无缺,光是听,纪攸还想象不出来,如今真的见了,的确和它说的一样——完美无缺。
女人看他恍然大悟的神情,就知道他必定见过自己的“小”宠物,欣慰道:“那就麻烦小攸帮我转告它,我很想它。”
小凤凰乖乖点头。
“还有——”
她在流泪,被巨大的悲恸所拢住
但仍是笑着的。
那样哀伤,带着无尽的憧憬与遗憾,却又是幸福的哀伤。
“还有,如果日后你遇见我的孩子,也帮我告诉他……”她轻声道,“我永远爱他。”
纪攸还有好多想要说的话,比如她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叫什么名字。
比如问她是不是苏小姐,她的朋友是不是涅拉,涅拉又究竟是怎么认识自己的。
比如,他不想让她走。
然而少年伸出手,纱织一角云一样拂过他的掌心。
他什么也没能抓住。
幻象倏然消失了。
流泪微笑的女人,紫雾花的花园,光与尘埃,都不见了。
凤凰在还未回过神来的震撼中,发觉周遭再度陷入黑暗。
最初看见的那团荧荧的光,又再度出现了。
它并不是一个整体,是无数浮游的光粒子,没有固定的形状,一会儿组成星图,一会儿又只是各自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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