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俩心情有多么轻松愉悦,凤凰的心就有多么沉重。
……太奇怪了。
小野莓为什么会用小鸟来对他的存在进行标记?
他在幼崽面前,不是打从一开始就是纯正的人类模样吗?
岑寻枝和休斯都跟他说过,幼崽身上有很多疑点,可他从来也没想过能从这种角度看透自己。
更难捱的事,他能感觉到谢恺尘从听见“啾啾”声开始,就一直盯着自己。
他不敢回望,任人类的视线烧灼着自己的后脊,如芒在背。
不难看出太子对和小鸟有关的一切都高度敏感,而且似乎也一直在怀疑自己和小奶啾的关系。
有时候纪攸都在想,要不要告诉谢恺尘真相。
且不说太子现在对人类、对人形的自己究竟有没有厌恶和排斥,光是小鸟大变活人本身,就很难有说服力吧?
难道要找个私密的地方当场表演双形态切换?
怎么想都觉得怪怪的吧!
他能感觉到谢恺尘对现在的自己还算温和,但仍有戒备,而心里永远为奶啾留有最温柔地位置。这已经是他能预料到最好的状态了。
纪攸很怕若告知了一切,谢恺尘会因欺瞒而感到背叛,两人之间宝贵的平和将朝着不可挽回的方向堕入深渊。
他的星星应当永远光辉,永远耀眼。
他无法想象他的星星会用冰冷厌恶的眼神看着自己。
小鸟会心碎的。
所以,在还没有把握能得到很好的结局之前,还是尽可能将这个秘密保守得久一点,更久一点吧。
所幸谢恺尘也不觉得这个场合是追问的好时机,没有顺着话题说下去。
他也坐了下来,膝盖碰到少年的小腿,然后又收起。
倚在凤凰怀里的幼崽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看向谢恺尘。
宣秋诗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笑道:“小莓还认得出亲疏远近呢。”
之前不管什么人过来关心幼崽,小野莓从来没有给过任何人哪怕一个眼神。
她的眼里,就只有啾啾哥哥——这是旭旭根据小鸟叫给谢小九医生取的新名字。
结果现在又多了一个。
是因为新来的谢约哥哥和啾啾哥哥很亲近,很有可能会成为她的另一个监护人,所以她才会想要探究一下吗?
谢恺尘同样注意到了幼崽不含任何情绪的、称得上是审视的目光。
那是一双天蓝色的、玻璃珠一样的眼睛,过于纯净,没有任何人世的纷繁能够在里面留下倒影。
谢恺尘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这孩子。
要不是小九年纪太小,又已经解释过是在小野莓花园捡到被压在废墟下面的小姑娘,他会以为幼崽与少年血脉相连,才会让他产生共振般的错觉。
纪攸已经调整过来状态了,他有一搭没一搭梳理着小野莓软软的黑发,瞅瞅幼崽,又抬头看看太子:“你们头发颜色一样喔。”
都是不含一丝杂质、最沉、最纯粹的黑。
纪攸当初在第一眼见到小野莓时,就从她的发色联想到了自己的饲主。
他喜欢黑发,喜欢和谢恺尘有关的一切元素。
谢恺尘也看着他,那头蓬松漂亮的长卷发为了行动方便随意地绾起来,昏暗的防空洞里也依旧闪闪发亮。
他其实有点儿想摸一下看看,又觉得不合时宜。
宣秋诗善解人意地拉起儿子:“你们也累了吧,我带旭旭去通风口走走,你们先在我这儿歇一会。”
她选的地方好,是个有隔断的角落,不会像其他地方那样大剌剌敞着,很有隐私。
两人目送母子俩离开之后,陷入短暂的寂静里。
最后是凤凰主动开口:“您……殿下会在这里待多久?”
锦衣玉食的太子应该是很不习惯这种条件的吧。森林里长大的小鸟儿倒是不怎么介意。
谢恺尘拨弄了下腕机,在地下已经完全没信号了,他打算休息一下,再去地上借用军用设备和帝国联络。
“不会太久。”他说,看见小美人的眼眸中漾过一缕失落的波光,补上下半句,“我会带你一起。”
“……一起?”
“嗯,回帝国。有很多问题需要你来回答。”谢恺尘盯着他的反应,“在那之前,我会把你放在身边。”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把小奶啾揣在衣领里一样。
然而凤凰并未对此表示欣喜,或者抗拒。他迟疑片刻后垂下长长的眼睫,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幼崽的黑发,不再说话。
如果有的选,小鸟儿当然最想和饲主在一块儿,哪里都不去。
可是纪攸已经见识过联邦战争中流离失所的人们,他能够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他们也的确依赖着他。
他不能……现在就抽身离开。
可他对着饲主又讲不出回绝的话。
但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谢恺尘其实不需要小九的答应,也会把人带走的。但还是觉得有些气闷。
或许是身处逼仄地下的原因。
“睡一会儿吧。”人类说,“可以把她给我。”
小神禽没那么需要睡眠,不过他确实不太清楚再尴尬地对坐下去还能说些什么,选择了逃避。
他低头问幼崽:“可以吗?”
小野莓看着他,玻璃娃娃的眨眼都像慢动作。
好在纪攸已经初步摸清了一点儿她的行为逻辑,这表示同意。
谢恺尘把小姑娘接过来,不知为什么,她虽然可以接受来自监护人的监护人的肢体接触,但并不让他碰自己的小手,捂着耳朵,藏在垂下的黑发里。
谢恺尘和人类幼崽的接触少之又少,也清楚他们是群难以琢磨的小东西,学着宣秋诗之间的样子,让她坐在自己的前面,谨慎地撑着她那点儿轻飘飘的重量。
他后知后觉想起来,那日在赛瑟纳林主星的总统府,视讯里捕捉到的小九,好像就是在给这个小孩扎辫子。
少年起先背对着男人躺下来,渴望、但又不得不压抑地保持了一段距离,不碰到对方。
他比想象中还要快睡着。
哪怕中间隔着数月的分别,饲主的气息依旧是最叫他安心的存在。
睡熟以后也就没了顾忌,潜意识带着他靠近最想去的怀抱。
太子银灰色的眸子望着翻了个身已经贴着自己膝盖的少年,后者双手交叠枕在脸颊下,似乎做了好梦,眉目舒展,连均匀的呼吸里都带着浅浅的笑意。
在自己身边,就这么放心吗?
谢恺尘回想他们前两次的相遇,路边,与皇宫。
最开始他对小九的印象并不算好,少年没有任何他已知的身份认证,却能进入森严皇宫,除非是只被豢养的金丝雀。
但少年太干净了,干净得如同冬天掉下来的第一片雪花,叫人不忍以任何嘈杂的想法去玷污他。
现在纪攸毫无防备地睡在他面前,像一只愿意翻肚子、皮毛柔软的天真小动物。
谢恺尘的心中涌动过一些陌生的、名为怜惜的温流。
在他想要为纪攸披上衣服时,坐在他腿上的幼崽忽然抬起头,以颠倒的仰角看着他,似乎有诉求。
谢恺尘:“?”
小野莓放开自己的耳朵,主动伸出食指。
刚才还不让碰呢。
这又是要做什么?
人类幼崽的行为好难懂。
他并不喜欢幼崽,但如果这孩子是小九想要收养的,以后总是要相处,他可以试着接受。
太子想了想,也相应伸出自己的食指,尽量放柔动作不吓到幼崽,去碰一碰小孩子的。
一大一小的指尖相触的霎那,他的大脑骤然滚动过如同磁极靠近的反应,好像什么被召唤苏醒,一瞬间血液都跟着沸腾起来。
古老、空灵的钟声狠狠敲击在他的心脏上,仿佛被拽入完全不同的纬度。
谢恺尘猛然松开手,瞳孔颤栗。
这是……?
发生了什么?
——这个孩子,到底是什么?!
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心跳拔高,死死盯着小野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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