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郝郎中”和作为“吝天倾”一定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这两种身份在不同的阶段是以一个绝对主导、另一个隐姓埋名的平衡状态寄居在男人的大脑中的。
可是现在,他们失衡了。
休斯对郝郎中此前扑咬其他人的疯狂举动心有余悸,不敢上前,远远看着:“你俩认识他?”
纪攸点点头。
休斯咧了下嘴:“那他说的这些是你们帝国哪里的方言么?我还以为都是胡言乱语呢,根本听不懂。”
尽管赛瑟纳林人和人类在千百年前是一家,如今相隔这么远,早就发展出了不同的两个文明。
他们此刻能够沟通,也都是用的星联通用语。
休斯问:“所以他刚才都说了些啥?”
“名字。”纪攸说,“但他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了。”
休斯:“?”
郝郎中在说完吝天倾那个名字以后,又回到了墙根颓然坐下,口中念念有词,眼神涣散得厉害。
纪攸从谢恺尘身后走上前,琉璃色的眼睛里满是担忧:“我想进入他的精神海。”
休斯:“你能做到吗?我不太了解你们人类的这块知识。”
少年点点头:“可以的,我有经验。”
只不过,虽然名叫“精神海”,事实上每个人类的精神海都是不同的,很多人不一定会呈现出海的形态,比如玛尔工厂鬼屋的女导游,精神世界就是葡萄园。
就算是灵力远胜于人类的小神禽,也无法在正式进去之前预测自己会掉进怎样的世界。
进入他人的精神海,就是一场没有任何攻略的开盲盒冒险。尤其他没有专业疗愈师的仪器、灵宠,连个辅助都没有。
如果他人在没有得到受治疗者的同意贸然进入,或者受治疗者的本能防御太强,他的潜意识会进行激烈的反抗。
精神海内部是由人的意识组成的,潜意识守卫们在自己的主场无所不能,乃至可以扭曲和改变空间,非常凶险。
……伤过不少灵宠和疗愈师的谢恺尘对此再熟悉不过。
从几次碰面能看得出来,这个江湖野医对小九来说是很重要的人,他毕竟不是他真正的监护人,无论处在怎样的立场也不该阻止一个成年人去救自己亲如家人的朋友。
但有自己的前车之鉴在,他还是不放心小九:“我陪你一起。”
小美人欣喜地抬头看他。
他望着他的眼神总是带着点儿想藏都藏不住的依恋,而那总让谢恺沉喉咙发紧,不知该如何回应。
不知是否该回应。
他们同时回头看向休斯。
严格来说,是看向抱着小女孩的休斯。
好家伙,这是不放心他照顾他们的“女儿”呢。
休斯一噎:“……不是,你们二位这一脸不信任也太过分了吧——不用解释了,我看得出来你们就是不相信我会带孩子!我可是医生,是医生啊!”
谢恺尘:“。”
纪攸:“也不是不信任啦……”
虽然都是看起来不大靠谱的中年男医生,对什么都表现得很无所谓的郝郎中,和会被一个眼神气得跳脚的休斯,很不一样呢。
休斯医生哼哼道:“我得让你们看看我是个多么受小朋友喜爱、不、是多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好医生!”
纪攸:“好好好。”
休斯:“你敷衍我?好孩子学坏了!”
纪攸:“没有呀OvO”
虽然满脸写着不开心,休斯还是同意了让他们一起和疯子缔结暂时性的关联。
他喊来护士,准备大剂量麻醉。
“普通人的量放不倒他。”休斯说,“得准备一头老虎,或者狮子的才行。”
纪攸显出担忧,不过还是相信生理医生的专业判断;正如同在心理方面休斯也必须信任这个看起来还是个孩子的小医生。
玻璃墙里的郝郎中已经被放倒了,躺在地上人事不知,和睡着了没两样。
囚室的另一侧门打开,谢恺尘率先走进去。
他突然想起什么,转过头:“对了。”
他的视线落在对他们的行动没有任何反应的小野莓身上,对休斯道:“尽量别碰她的手指。”
这个叮嘱其实没什么必要,毕竟在他说之前,为了抱幼崽方便,休斯可能早就接触过了。
小九也好,宣秋诗和儿子旭旭也罢,他们都从来没有刻意避开过小野莓的手指,也没有谁表现出过痛感。
唯一在相触之时涌现出磁场被唤醒般的异常,只有他自己。
谢恺尘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自己的血吓退铁藤螳大军的事情。
难道奇怪的不是小野莓,而是自己吗?
——他才是那个不同寻常的怪物?
小九见他在发怔,轻声唤道:“殿下?”
谢恺尘收回视线:“没什么,进去吧。”
两人都走进去之后,囚室的门打开了,广播响起,是休斯的声音:“里面有很高精度的激光,生物追踪的,如果他突然醒过来伤害你们,我们会控制住他,这点你们可以放心。”
至于「控制」会造成什么后果,他没有说。
但对于现在的赛瑟纳林人而言,为了谢小九医生的安全,什么代价都可以付出。
拿一个反社会、有攻击性的疯子,换有治愈能力的珍贵的小医生,全黄昏晓星的人都会举双手(有些人可能不止两只)赞成。
谢恺尘用带感应芯片的束缚带捆住了昏睡中的郝郎中,动作娴熟得不可思议。
他对一脸惊奇的少年简单地解释:“以前学过。”
有乔少将这种老师,什么奇葩的东西都能学到。
墙壁自动从全透变成磨砂,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不过能从感应芯片上判断郝郎中的情况,激光追踪也处在开启的状态。
凤凰半跪在郝郎中旁边,像先前给基地的平民们舒缓焦虑一样,手搭在他的头上。
谢恺尘看着他的动作:“我要做什么?”
他还没忘了自己是来当保镖,而不是观众的,得跟少年一起进精神海才行。
小美人咬了下嘴唇:“我还没有试过带别人一起进去,所以……”
“没关系。”谢恺尘轻笑,“我当你的实验品。”
小凤凰眨巴眨巴眼睛。
这话就像家长哄小朋友做游戏一样。
“你相信我?”
“嗯,相信你。”
纪攸招招手,让谢恺尘和自己处于同一海拔。
太子挨着小医生坐下来,前者的手本是随意地搭在膝盖上,纪攸指了指,他把手翻过来:“这样?”
凤凰点头,左手仍然放在郝郎中的额头上,张开右手,贴上太子的。
纪攸的手比谢恺尘的小了一圈,白皙柔软,正好能让他包住他的手。
他贴着他,像贴着一朵轻盈、会在日光下融化的云。
手心相触的瞬间,好似有电流途径心跳,两人同时抬头看向对方,错过了那清浅酝酿的点点金光。
谢恺尘看见那双和小叽颜色很像的、琉璃般的眸子里自己的倒影。
很陌生。他是说自己。
他以为他冷酷如石如冰,以为他对所有人类与人类的情感敬而远之,可小九眼里的他,分明是温柔的。
……「温柔」这个词,居然也会属于对待人类时候的他吗。
那么小九呢?
小九从他的眼中,又能看见怎样的自己呢?
他想再多看一点,望进这个人的眼底,心底,好让他探听一下这个怎么都捉不透的神秘少年到底在想些什么。
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在小九面前是透明的,看起来藏得很好,其实对方什么都知道。
然而直到此刻,直到这一分,一秒,小九于他而言依旧是个完全被茧包裹住的谜题。
到底要如何才能触到谜底?
他不知道。
向来掌控欲很强的太子很罕见地,感到一种失控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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