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担心小九身体柔弱会更受不住这种气味,出乎意料的是,少年适应得很,到后面还要回头等他。
“你不喜欢这个气味吗?”凤凰想了想,“是不太好闻……”
连看起来娇气的小家伙都能受得了,他堂堂太子总不能说不行。
不过纪攸并没有让他坚持,抬起手。
谢恺尘不清楚他要做什么,但并没有躲避。
凤凰抚上他的眉心,淡淡的金光自指尖流淌,如同夏日的溪水浸入谢恺尘的烦闷中。
比起感觉到自己的确对味道没那么敏感,谢恺尘此刻注意力都在小美人前额上那抹莹亮的花钿上。
三重螺旋,既像羽毛,又像泪滴,还有点儿像花瓣。
谢恺尘仍不清楚那究竟是颜料还是刺青,不过既然能发光,大约是精神力具象化的一种。
……无论如何,真的很美。
它为少年那原本就无可挑剔的五官更添一丝温婉和皎洁,让他如此动人,宛若此世间最叫人心醉的月色。
谢恺尘怔忪的片刻,凤凰已经离远了。
谢小九医生的归来终究还是引起了小小的骚动,人们都在寻求他的帮助,祈愿神明可以来到自己身边。
少年蝴蝶一样灵巧地穿梭在不同的病人中间,娴熟温柔地应对每个人的需求。
有一些受伤严重的病人躺在地上无法起身,他就跪在病人的旁边,低下头,双手扶着病人的额头两边,一点点玲珑的星芒沿着他漂亮的手指氤氲开来。
病人的焦躁和疼痛得到缓解,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小谢医生。
双手合十,在洒下的金光中默念着感谢神明庇佑。
他面对他们的感激和讶异,仍然温声细语,总是笑微微的。
在这样空气不流通的憋闷地下室中,好像只要在他近旁,周遭都浮动着花朵的馥郁馨香。
谢恺尘远远看着,心也跟着静谧下来。
如果真有神祇布施,真有圣子垂怜,大约就是这样吧。
这儿原本有一些地铺,但大多已经发霉,虽然在这种艰巨的条件下也没得挑;大家从临时安置点又带了不少东西下来,基地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摆得到处都是,一眼望过去全是无精打采的人们,很难分清谁是谁。
纪攸暂时停止接诊,两人还是耽搁了许多,才总算找到托管幼崽的地方。
主动提出帮忙照顾小野莓的年轻母亲名叫宣秋诗,有个七八岁的儿子。她一家都是人类,住在离赛瑟纳林最近的NN-36星系。
她的丈夫被公司外派到黄昏晓星出差,正好儿子放假,便带他来探亲。
没想到,遇上了这样的事。
她和丈夫在炮火中失去联络,后者至今下落不明,她只身带着年幼的儿子辗转,幸好找到了岑寻枝舰队的庇护,暂时有了安全。
宣秋诗和这里的赛瑟纳林人以及其他星球的人不同,她是帝国土生土长的人类,自然认得出自己国度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为了应对星盗以及德尔塔象限异兽的骚扰,褚聿元帅主动要求驻守处在帝国最边缘的NN-36星系,基本等于此星系的实权领主。
褚元帅和三皇子有千丝万缕的关系,NN-36星系上的人基本都是谢狄川的拥趸。
宣秋诗一家是少有的支持太子派系的民众。
她年轻时候和丈夫去母星星系度蜜月,有幸亲眼见过彼时还未满十八岁的少年太子,知道这是一个怎样温文尔雅、沉静有胆识的未来领导者,他们夫妻俩也从来不信星网上传播的那些太子黑料。
宣秋诗在纪攸带着谢恺尘往这边走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太子,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您……您……”
这还是黄昏晓星上头一个认出自己来的。
谢恺尘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请帮我保密。”
宣秋诗忙不迭点头。
天啊,无论是旅个游碰上星球大战,还是在战后的废墟中遇见尊贵的太子殿下,全是写成小说也会觉得离谱的情节好吗?
结果还都发生了!
平复了下自己的激动,她的眼神在两个好看的年轻人之间逡巡。
他们是一起过来的,很熟悉的样子。
也……很般配的样子。
好奇是人之常情,她犹疑着问:“殿下和谢医生是……”
被问到的两人下意识看向彼此,又在眼神接触到的刹那触电般分开。
……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好呢。
有了先前「监护人」产生的伦理方面的误会,谢恺尘也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了。
事实上他和小九之间的确没有一个可以用来回应他人的清晰定义,要说的话,恐怕连朋友都算不上。
至于凤凰,总不能说这位是自己的饲养员吧。
好怪。
宣秋诗看看少年,再看看男人,抿嘴一笑。
她已经是孩子的母亲了,当然经历过恋人未满的状态。
初恋,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时光了。
她盘腿坐在属于自己的一方窄窄地铺上,儿子盖着她的外套,睡得打呼噜。
而她的怀里则是盖着纪攸留下来的那件淡蓝色医生褂的幼崽。
小野莓眼睛一直跟着纪攸转,显然是认出了这位年轻的监护人,像石头投进湖面引起涟漪那样,叫玻璃娃娃凝滞的情绪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
即便如此,她也只是望着,没有做出一定要他抱的动作来。
宣秋诗脑海中想象了各种两人金风玉露一相逢的浪漫情节,跑题得彻底。
还是凤凰主动提醒:“姐姐,那个,可以把她给我吗?”
宣秋诗顺着他的话一低头,她的膝上一直暖呼呼的,差点忘了这个小东西。
幼崽不哭不闹,连呼吸声都轻不可闻。
哪怕就在怀里抱着,也好像没有存在感。
到底经历了什么,到底是生了什么病,才会让一个最是该撒娇年纪的孩子变成这样?
当妈的人实在太心疼了。
幼崽像只吃不饱饭的小猫咪,苍白瘦小得可怜。
纪攸也坐下来,她被从一个怀中递到另一个,没有半点反应。
只是在靠进凤凰怀里时,安心地闭上眼睛。
宣秋诗看着她,叹了口气:“她醒来发现你不在,到处找;说是找,其实也不哭不说话,就是眼睛转来转去到处看。怎么都等不到你回来,就发出‘啾啾’这样的声音——这是我头一次听见她发声,原来不是小哑巴呀。”
末了摇摇头:“可怜的小东西。”
凤凰听见她的转述,惊讶地眨了下眼:“‘啾啾’?”
女人点点头:“对的,‘啾’,‘啾啾’这样。那种声音,哎,我形容不出来,反正像小鸟一样。她模仿得特别像。我学不好……啊对了。”
她毫不犹豫拍醒睡得像头小猪一样的儿子:“旭旭,你给哥哥学一下。”
旭旭冷不丁从回到家大饱口福的美梦中被拽出来,揉着眼睛:“什么呀……”
“就是小莓妹妹之前发出的那种小鸟叫。”宣秋诗对纪攸和谢恺尘解释道,“我儿子学得比我像。”
两人看着小男孩。
小野莓是纪攸给幼崽起的名字,不过宣秋诗的儿子固执地叫这个妹妹小草莓。
他抓着妈妈的外套坐起来,眼神还有点儿没清醒的涣散:“草莓妹妹就是……啾,啾啾,啾。”
他学得惟妙惟肖,像极了小鸟儿,引得旁边人都扭头看,还以为基地里不知从哪儿飞来小动物。
宣秋诗拍拍儿子:“对,就是这个声儿。不过小莓比他的声音更细更弱,我一开始都没听清,还是把耳朵贴在旁边才听着。”
她笑:“我一开始还在想,为什么要小鸟叫呢,还是旭旭提醒我,因为是小九医生,‘九’和‘啾’很像,小莓就记住了。看来谢医生在她心里就像小鸟一样呢。”
宣秋诗觉得很有意思,旭旭一旦模仿起了小鸟就停不下来,还趴在纪攸旁边,试图唤起妹妹跟他一起学小鸟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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