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元洲没说话,绕着忐忑不安的少年走了一圈。
尔后,折下茶几花瓶里一枝芬芳的茉莉,塞在他上衣的方巾袋里。
花瓣尖儿晕染开淡淡的绿色,衬得小美人的碧眸更加玲珑。
乌元洲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就很好。”
纪攸站在房间的正中心,一身纯白的小礼服,不需要搭理也垂顺蓬松的卷发披散在身后,浅金,淡绿,奶白,三种低饱和度低光度的色泽彼此托衬,相得益彰。
哪里像个穷凶极恶的星盗大佬,根本就是上流晚宴中谁家刚成年、于社交舞台中第一次亮相的小公子嘛。
纪攸想起自己第一次买衣服,还是林小草带他去的。
什么样的人带出来的就是什么样的搭配,还在读书的林小草把他打扮得乖乖学生气;作为需要出席各种场合的帮派首领,乌元洲则更偏好有质感的正装。
老裁缝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哎哟,九哥长得真是太好看了!”
乌元洲也笑着看向他。
纪攸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陌生又熟悉。
这是他吗?
没有翅膀,没有爪爪和喙,也没有毛茸茸。
他在所有人眼中,就是个纯粹的、和他们没有什么不同的人类。
他能够用这个身份去帮助更多的人。
这样……算是件好事吗?
可他还是更想做谢恺尘手心里的小鸟儿。
无忧无虑,只要黏着饲主撒娇就够了。
就是不知道愿望何时才能实现。
小凤凰微妙地叹了口气。
却被门外猝然响起的咳嗽声盖了过去。
第79章 微澜
这咳嗽声实在太过剧烈, 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叫人想忽视都不行。
老裁缝瞄着乌元洲的脸色,赶紧打开门, 发现是自己的学徒。
小伙子伏在案上, 面前是一张大红色的锦缎料子, 是西区某个大人物定的, 怠慢不得的那种。
老裁缝心疼地扑上去把衣料堆到旁边,数落道:“哎呀哎呀,你, 你别对着料子咳嗽啊!这要是……”
他还没说完,学徒猛地咳出了一大滩血, 有几滴溅到了料子上。
都到这个地步了, 再只关心衣服不关心人也太混蛋了, 老裁缝心疼地瞄了眼那彻底报废的昂贵衣料,忍痛扭过头,拍着学徒的背:“慢点儿, 慢点儿。”
其他徒弟手忙脚乱拿来纸巾、抹布和水。
咳嗽的学徒脸色难看极了, 一阵青一阵白, 讲话都有些含混不清:“对不起, 师父,这料子就从我的工资里……”
“扣什么扣, 你得干几个月才抵得上我一件料子钱啊!”老裁缝恨铁不成钢, “你病成这样了,怎么不知道跟我请假?”
“这件是我负责的, 我想……”
外面的动静太大, 里面的人等不下去了。
乌元洲推开门, 皱着眉。
纪攸从他肩膀后面看过来, 见到案上鲜红的、还没擦掉的血,吓了一跳。
乌元洲见纪攸眼神中不加掩饰的关心,随口问道:“那小孩儿感冒了?”
老裁缝摇摇头:“我们这个片区有好几个老工厂,拆也不拆,新能源又换不起,搞得周围水质不好,空气不好,肺容易出问题。都是老毛病了,大家都这样。吃几天药就行。”
他讲得轻描淡写,倒也不是不在乎徒弟的死活,说的都是事实。
街上唯一一家药店囤得大多都是肺病、气管类炎症的药,每到工厂开工的那段时间,总是赚得盆满钵满。
凤凰没怎么见识过人类的病症,唯一的样本还是老皇帝。
他在森林中也会给小动物们治一治简单的伤口,也想着自己能不能帮助这个人类。
看不见的金光自他指尖萦绕,光影中的小鸟儿衔着枝蔓向学徒飞去。
奇怪的是,他的灵力并未在这人的身体中找到患处。
那人的身体格外躁动。
光影幻化成的小鸟儿仿佛闯进了隐形的囚笼,里面的幽暗处关着无数野兽,对着新鲜可口的猎物发出撼天动地的咆哮。
小鸟瑟瑟发抖,费了好大劲儿才挣脱飞出来。
金光回到纪攸的指尖,一动不动熄灭了。
……这不对劲。
有了人形之后,种种经历让凤凰的灵力大涨,也掌握了更多的新技能。
前两日被他放走的游客们心中澎湃而真挚的感激,更是补充了一次充足的信仰。
他也许会遇到无法立刻弄明白的症结,但绝不会被吓退。
毕竟,生病就是生病,是种生理现象,怎么会好像有智慧似的,变得骇人呢?
不服输的小凤凰还想再试一次,却被嫌晦气的乌元洲叫住:“小九,走了。”
老裁缝的笑有点儿挂不住,擦了擦汗:“二哥,那我什么时候给九哥……”
“不用了,就拿这件吧。没有别人试穿过吧?”
“没有没有,哪儿有人能穿出九哥这种效果,我平时都不——”
乌元洲做了个手势,老裁缝立即闭嘴。
他揽过纪攸的肩往门外走,手下留下来结账。
少年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个学徒。
他还在继续咳,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几乎站不住。
双眼爬满了血丝,看起来病得很重的样子。
有那么一下,那人也抬起头看向纪攸,双目赤红、无神。
凤凰暗暗心惊。
总觉得那个眼神,看起来……已经不再像人类了。
*
乌元洲原本为纪攸挑了合适衣服的好心情,又因这个生病的学徒一坠千丈。
血是不祥之兆,尤其是咳出来的血。
这并非迷信,在这颗环境差、医疗技术低下、缺少医生和药品的落后星球,若真的是肺病,非常容易传染。
一旦蔓延开来,可怜的小星球面对可怖的病毒,根本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没钱没势的人会像下水道的老鼠一样在街头等死,好在乌元洲不是那群蝼蚁,他有钱也有势,在654星占山为王是很好,但想若是想去别的地方,也不过是动动嘴皮抬抬脚就能做到的事儿。
他在思考要不要带上“血弥撒”的所有人一起走,但这样做的风险很高,万一已经有人传染上了肺病,一旦密闭的星舰中爆发,根本无处可逃,基本意味着全军覆没
如果只带一部分……
他眯起眼,镜片折射出冷冷的光,“血弥撒”上上下下百来号人的名单、信息如同一份清晰的表格浮现在脑海。
乌元洲并不近视,眼镜于他而言,和领结、领带、方巾之类的饰品没差,都是为了装点气质的手段。
和其他“血弥撒”的星盗把彼此当做流浪星际的家人不同,作为上位者,对谁都和和气气的乌元洲不过是把他们当做棋子。
坏了、旧了的棋子,扔掉就好。
反正有大把新的可以补充。
除非,能让他看到不可被替代的重要性。
纪攸也能感觉到乌元洲的心情不佳,走在这样一个恶贯满盈的刽子手身边,实在叫人,不,叫啾心惊胆战。
根据小凤凰过往的经历,他只要能安抚某个人的情绪,这人不再躁怒之后,就会对他好很多。
星舰上把他送到眼罩房间、为他系蝴蝶结的那个星盗如此,押送他去酒吧密室的那个星盗亦如是。
倒也不是他刻意地做什么,严格来说,应当是他们离自己很近,所以被凤凰平和温柔的灵力所感染。
他怕乌元洲一怒之下对自己做什么,如法炮制,想悄悄给男人疗愈。
结果此人一直以来情绪都稳定得很,精神海平静得像玻璃。
甚至往前追溯,发现乌元洲在杀了眼罩之后,还挺愉快的。
冷静,敏捷,没有同理心。
乌元洲是天生的罪犯。
乌元洲已经在大脑中为“血弥撒”的大多数人粗略地排了个序,心中有了诺亚方舟的登舰名单。
他注意到少年时不时打量自己,又戴上那副和善的面具:“要是那个病人的病会传染,你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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