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的地毯很柔软,穆瑜走到窗边的沙发旁,撑着膝盖坐下来。
送死重要。
这种正事,他还是更习惯做个思维导图,
穆瑜尽量放松右腿,向后靠进沙发里,抬手凭空框出一小块方格做黑板,在上面写下几个字。
【燕隼、余牧。】
【S03】
系统飘在一旁,终于找到机会:“宿主,您怎么知道这个世界的编号是S03?”
“嗯?”穆瑜停下回忆,抬起头,“只是普通的排除法,很好推理。”
最终考核里,包含现代都市背景的世界有七个,每个世界的树种都有细微区别。
那辆SUV被他好不容易开翻,却没能顺利把他送出去。穆瑜靠着树干给自己缝缝补补,没坐稳撞了下树,捡到了一颗玉兰花苞。
现在是冬天,这里的环境有明显的高纬度特征,通常不该大量栽种玉兰。
培育出能在高寒地区种植的玉兰树,成树依然有明显灰白色树皮、平滑少裂,树干上有类似白桦纹路的,能在经冬时节藏苞的,就只有S03一个。
系统:“……”
穆瑜问:“怎么了?”
系统哗啦啦摇晃:“没什么,宿主。”
前辈留下的笔记说,穆瑜的爱好很少,除了一个人坐在窗边看风景,就只有做饭和种树。
前者还好理解,后者出现在爱好里实在有些违和……喜欢养花、养多肉的人有不少,养苔藓也是相当雅致的爱好,但什么人才会喜欢种树?
……反正穆瑜看来的确很喜欢种树。
穆瑜从窗外收回视线,笑了下。
他似乎经常因为这个爱好受到质疑,并没多在意,只是把手探进口袋。
系统微怔。
它看着穆瑜摊开手掌。
那颗掉下来的玉兰花苞被穆瑜捡了回来。
在穆瑜的掌心,那颗幼小的花苞悄然绽放,花瓣莹白剔透,缓缓向四周舒展,溢出一缕极淡的清香。
冬夜冷寂,窗外白雪皑皑,这个房间却像是被春意突兀地笼罩了。
“好看吗?”穆瑜问。
系统:“好看。”
穆瑜撑着膝起身。
走到博古架上的花瓶旁时,他手中的玉兰花已经重新抽出嫩绿枝条、发了几片新叶,开得生机勃勃。
穆瑜把花瓶拿去简单冲洗,接了些水,又把那一枝花插进去。
不用手杖的时候,他其实也能走路。只是右侧膝盖支撑不了太久,时间稍微一长,就会显出轻微的跛态。
像这种刻在意识体上的旧伤,多半是因为拖的时间太久,始终没有痊愈,已经成了自身核心数据的一部分。
所以,不论换什么人设,换多少个世界,都一样会顽固存在,无法抹除。
只不过……时间实在太久,膝盖的伤究竟是哪来的,穆瑜的印象也已经不深了。
“我和燕隼之间。”穆瑜问,“发生过什么事?”
系统愣了几秒,才意识到穆瑜口中的“我”,是已经代入了余牧的身份。
……穆瑜的这个习惯,笔记里其实也有。
在现实世界,穆瑜的职业是演员和教师。
穆瑜是科班出身,教他的老师是那种典型的沉浸式体验派宗师,在艺考的时候一眼看中了穆瑜的天赋,大一起就把人带进剧组锤炼,玉不琢不成器地一路逼成了影帝。
后来,穆瑜出了些意外,由于个人原因,突兀地选择了永久退圈息影。
但不论如何,他终归也是才二十七岁,就已经手握五部殿堂级艺术片,前途不可限量的三金影帝。
……
这也是穿书局在挑选精英级任务者时,会挑中穆瑜,邀请对方加入的原因之一。
系统在来的路上,其实就偷偷查过穆瑜的详细资料。相关的新闻报道、舆论评价直到现在还有不少——只是众说纷纭,有人说穆瑜退圈是因为醉驾弄坏了名声,不适合再做公众人物。也有人说醉驾只是个借口,穆瑜就是伤仲永灵气耗尽,不会演戏、演不好戏了,比起演一部观众骂一部,不如退圈保平安。
相关的帖子林林总总实在太多,系统看得头昏脑涨,塞满了八卦的数据里,倒是对一则简短的采访记得最清。
是一手把穆瑜教成影帝的那个老师。
那人已经七十多岁,精神倒是依然矍铄,听人提起穆瑜,脸色就迅速沉下来。
系统对人类的了解依然有限,但即使是机器来看,也知道那个表情至少称得上失望嫌恶。
采访的年头久了,话音掺杂了电流声,有几分失真:“随他……爱怎么样怎么样。”
“干这行想要出头,谁不打熬?你们愿意看人在镜头前糊弄?”
“经冬的树,挺过了风雪,熬到春天才能成材。”
“他经不住,没什么可说的。”
“当初看错了眼。”
……
“就当浪费了十年。”
系统回过神。
穆瑜不知什么时候又去拿了手杖,倚着沙发扶手半坐,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
窗外是条繁华的商业街,深夜依然灯火通明。
这场雪没有影响市区的热闹。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城市的热量远比郊外多,风也被高楼拦得更缓。即使天低云暗,夜色浓稠,也有色彩斑斓的灯牌点缀其间。
那些五光十色的霓虹,透过落地窗,盖住了最后一点稀薄的月色。
穆瑜在等它的回答,又似乎并不着急。
穆瑜不着急,他没什么要去的地方,也没有必须要做的事,只是想离开。
“您和燕隼……”
系统下意识跟了一句,又实在适应不过来,改口:“余牧和燕隼。”
“余牧是燕隼的老师,从五岁到十四岁,带了他近十年。”
它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余牧毁了燕隼的一生。”
第5章 养一只万人嫌崽崽
“某种意义上”。
总部传来的资料上,这几个字斜体加粗,挺明显。
“因为我们只有单一视角剧情,而且还不全。”系统解释,“原生反派的成因很复杂……会走上最终那条路,未必只是因为一件事、一个人。”
资料的作用,仅仅只是作为参考,让任务者完成任务,远不足以囊括一段人生。
这话很好理解,穆瑜点了点头,按下信息接收的确认键。
……
在燕隼五岁那年,余牧受他父母雇佣,做了他的老师。
负责教授燕隼表演课程。
——这算是比较好听、比较冠冕堂皇的说法。
更直白刺骨的要求,是“负责引导燕隼在镜头前适应角色,成为一个合理的、令所有人厌恶的、不配活下去的人”。
余牧本身就是个活着浪费空气的烂人。他是个编剧,写过不少相当精彩的剧本,一度也颇有名气,被评价过天赋异禀、前途无量。
可惜进了那个圈子不久,余牧就把持不住自己,叫浮华场的热闹冲昏了头脑,一头扎在了纸醉金迷里。
在被燕隼的父母暗中雇佣之前,余牧已经把自己折腾废了。他早已写不出什么正经东西,除了一张还算唬人的光鲜皮囊,内里早糟烂成一团败絮,行事荒唐百无禁忌,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即使是像余牧这种人,在拿到钱的时候,也对着这个堪称离谱的要求,难得的愣了足足有半分钟。
雇人把自己儿子教成合理的万人嫌?
多大仇?
直接嫌不就完了吗?
只不过,满打满算也就是这半分钟,这些多余的话余牧也绝不会问。
人家雇主钱给的到位,要求简单明确,又有能力把这场交易掩饰得天衣无缝,不会叫任何人发现。
更重要的是,这是笔长线的生意,只要没有意外,会一直持续到燕隼成年的那一天——以对方给出的价格和条件,余牧就是扒着燕隼吸上十三年血,也足够他舒舒服服过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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