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名路上好饿的路南柯啃完最后一个馒头,还没骑到地方,饿得眼睛发绿,连绿化带都啃了。
“我不能借您自行车,但我可以帮您快点回家。”
路南柯拆掉自己的大号外卖箱,把后座亮出来,拍了两下:“我们用一辆车回去,您放心,意识很轻——”
穆瑜点了点头,温声说:“好。”
他收好多了支玫瑰花的合金手杖,抱起路南柯,仔细地放在自行车后座上。
小骗子连忙扑腾着纠正:“错啦!先生,我是说我载您回家。”
路南柯从没坐过自行车后座,他重心不稳地差一点就栽下去,被大肥羊先生扶稳:“可你不是我家的孩子吗?”
非常好骗的好脾气意识,显然已经彻底相信了这一点,把他真当成了自家的孩子,想要骑自行车带他回家。
小骗子:“!”
小骗子飞速调整心态:“对了,对了。”
太久没骗到这么好上手的意识,路南柯的计划是有耐心地放长线钓大鱼,慢慢循序渐进地渗透,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自己上了钩。
路南柯立刻扶稳自行车座,晃了两下腿,装出熟练的经常坐自行车后座的样子:“不过我可没那么轻哦。”
他还不是意识,是一棵小槐树。
虽然是快枯死了、叶子都掉得差不多的光秃秃的小树,可也要比意识沉多了。
好脾气的大肥羊先生点了点头:“那你要记得抱稳我,我对自行车没那么精通,说不定我们两个会一起摔到沟里。”
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小骗子迅速适应了这种感觉,美滋滋晃着腿:“没问题。”
小骗子转了下眼睛,一本正经地冒坏水:“要是快摔到沟里,我一定第一个跳下去,拔腿就跑。”
又好脾气又好骗的新意识笑了笑,伸出手拍拍他的小卷毛:“这么不讲义气?”
业务精湛的小骗子立刻超配合,拿脑袋抵着暖洋洋的掌心,舒舒服服眯起眼睛。
“当然啦。”他说,“这可不是讲义气的时候,”
路南柯绝不忘记自己的宗旨:“摔跤可以,滚沟不行,滚一身泥就不漂亮了。”
路南柯能接受自己死得离家很远、能接受自己死得一个人孤孤单单,冷冷清清的没有任何人知道。
但他必须得时刻漂漂亮亮的.
这样等变成了意识,永远住在槐中世界,才能继续漂亮。
他的梦想就是做槐中世界最漂亮的一棵小槐树。
穆瑜向他保证:“不会摔跤的。”
被揉脑袋揉困了的小骗子晃着两条腿,坐在回家的自行车上,又得到了一块槐花糕,几大口吃干净,然后伸手抱住大肥羊先生。
原来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是这种感觉。
又舒服又惬意,什么都不用管,只要看着路旁的景色往后退。
有凉凉的风迎面吹过来,要是吹够了风,还可以把脸埋进眼前的衣服里。
路南柯抵抗不住诱惑,把脸埋进去,惬意地叹了口气。
警惕心超强的小骗子一时不慎,没想到坐自行车后座这么舒服,舒服到忍不住犯困,眼皮都一个劲往下耷拉。
在薅了好几次小卷毛、拧了好几次大腿以后,悬梁刺股的小骗子终于被睡觉之神暗算,一脑袋栽倒了肥羊先生的背上。
系统立刻伺机用安全带熟练缠绕,并及时给自行车专咬小朋友脚后跟的后轮加了块挡板。
被安全带捆住、睡熟了的路南柯,悄悄掉下来一片叶子。
在最适合树木生长的季节里,他的叶片也开始卷曲干瘪,已经泛不出绿色,是种已经严重缺乏生机、即将枯萎的淡黄。
穆瑜接过机械蜻蜓送来的树叶。
系统才从穿书局回来,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剧情又到了宿主骑着自行车、带着新反派大BOSS回家的阶段,但也早已经完全不大惊小怪,沉稳地接受了进度。
机械蜻蜓偷偷给宿主讲八卦:“宿主,路南柯其实不能完全算是这个世界的反派大BOSS。”
“是S32-33世界的大槐树,去给反派鉴定部门送礼走了后门,把路南柯登记成大BOSS的……因为路南柯不完全符合判定标准。”
系统说:“他虽然变成了魇,但没做过坏事。”
穆瑜问:“为什么?”
系统小声说:“因为……他不肯出门。”
——心愿注定无法达成、执念注定无法消解的意识,会变成“魇”。
魇如同厉鬼、如同怨魂,天然就会吸引强烈的不甘与扭曲的憎恶。
这些附着上来的怨念会把魇变得黑气缭绕、面目模糊,混混沌沌只剩执念,受怨憎驱使,犯下无数恶行。
就比如他们刚进入槐中世界时,杀向他们的那只小灰鸭变成的魇——倘若不是遇到了专业对口、曾经顺手考过S级专业超度证的穆瑜,那只魇就会扭断他们的胳膊和腿,再剖开背寻找翅膀。
到了这一步,魇做的恶已经并非本意。
它们就像是吸附了所有污浊恨意的集合体,只会用伤害来发泄所受伤害的痛苦。
……但也有一些,相对,有点特殊的情况。
比如变成了魇的漂亮小骗子。
小骗子变成了大黑影。
小骗子哭蒙了。
变成魇的小骗子躲在家里不出门,哭了九九八十一天,长成了一颗大黑球,依然一个人都没顾得上去害。
大槐树不论怎么都哄不好,哪怕所有槐树统一口径,全说大黑球就是很漂亮也不行。
负责S32世界意志的大槐树只能带着一大筐槐花,跑去穿书局上上下下地送礼,问能不能把我们一棵小槐树登记成反派……听说你们有个很厉害的任务者,专门收反派崽回家养。
“他差一点就是反派了,就差一点,通融一下就行。”
大槐树好声好气地求人办事:“他的心只要稍微硬一点点,就一定会去害人了。”
路南柯一个人冷冷清清,死在离家很远、没人知道的地方。
他是忽然从两个世界消失的,槐中世界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外面的世界也没人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意识们还以为小骗子是又跑出去骗人,过几天就回来,可等了三天、五天、一个星期,也没见小信使回来送信。
再也没有一个推着自行车的小信使,戴着小软毡帽、穿得漂漂亮亮精精神神,一边走一边唱着歌吆喝,叮铃铃地拨自行车清脆的铃铛,给他们送外面世界的信和快递。
意识无法离开槐中世界,槐树们到处找都找不到人,又托能飞得很远的鸟们去找。
有一天,一只燕子衔回来一片烧焦的、沾着血迹的树叶。
“有人盯上了他的树。”系统说,“因为路南柯的那棵小槐树,是唯一的一棵虽然没有了根,但还挣扎着勉强在活的树。”
路南柯每天都在计划自己要怎么死,但其实也只是计划,因为“信使”的出现原本就不是固定的。
万一他也变成出不去的意识,槐中世界里一大堆每天等着他送信、送快递,等着他帮忙给外面稍信的意识,就只能眼巴巴等着下一个信使来这里了。
被路南柯小心翼翼地拿稻草围上,棉花裹上,把断茬埋在土里每天浇水施肥的小槐树,还是叫有心人打了主意。
他能跑,但小槐树不能跑。
那些人利欲熏心,以为这棵槐树一定有什么特殊,当成木料做门,就能去往那个神秘的异界。
一直坚持自己“有必要立刻扔下小树就跑”、“绝不讲义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漂漂亮亮的先死”的小骗子,扔下最重要的自行车冲过去。
路南柯壮着胆子,张开手臂护着他的树:“不能的……你们不要再砍它了。”
“不要砍它了。”小骗子的胆子其实很小,但还是发着抖说,“它会疼的,它真的会疼,它会哭的。”
那些人不予理会,绕着那棵小槐树打量,眼睛里冒着贪婪的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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