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答案,这些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有愧色:“……他爸爸真虐待他啊?”
“那不是他的父亲。”荣野摇了摇头,他单手替穆瑜解开领口,让新鲜的空气能流通。
荣野说:“他的父亲叫穆寒春,是很伟大的赛车手。”
刚念到初中的学生、家境又大都普通,还少有能关注到赛车的,只是本能被这个职业酷到,有人低低“哇”了一声。
“那为什么林家……他们都说他是峰景传媒老板的儿子?”
有人鼓起勇气问:“谁都这么说,网上也这么说。”
荣野握住穆瑜的手:“因为那是个小偷。”
那只手很冰,被他抱住的少年阖着眼,睡在太阳底下。
这是十三岁的穆瑜能承受的极限,反抗林飞捷设下的思维限制,会带来无法想象的痛苦和折磨。
这种无法查明的剧烈头痛,一次又一次锁住少年穆瑜想说的话,把他推进深渊。
“他原本有最幸福的家,有最好的父母。”
所以荣野替他说:“他原本该和你们一样,做又快乐又蠢的初中小孩。”
一群又快乐又蠢的初中小孩:“……”
“你不是初中生吗?”戴酒瓶底厚眼镜的男生反应一向比别人慢,反倒躲过了无差别扫射,愣愣地问,“你,你不太像初中生,你是高中部的吗?”
荣野摇了摇头,又打开保温杯,喂给穆瑜一点电解质水。
“你是他的什么人?”有胆子大的学生问,“他哥哥吗?”
这次荣野沉默了一阵,没再摇头。
他默认了这个说法,放下装水的保温杯盖,用手帕擦拭干净穆瑜唇角的水渍。
瘦弱的少年眉目舒展,像是熟睡,又有些过分苍白。
围着的学生也不由自主噤了声,轻手轻脚地帮忙倒水、打湿手帕,有人拿出自己的糖。
他们这间教室像是从大人的世界里暂时逃出来。
“……对不起。”开始有人对穆瑜小声道歉,“是我爸不让我理你的,我不听我爸爸的话了。”
荣野打开后台,调出总部分配的生命监测系统,测量穆瑜的心跳和血压。
虽然事情刚酝酿了个开头,但不论是巅峰了十余年的影帝,还是从业三年的经纪人,其实都已经提前看到了结局。
这场风波,不是林飞捷一个人要遭报应、倒大霉这么简单。
保卫科的那些人被榕树的气生根捆得死死的,没有校长和哪个年级主任能来理事。一场无人维持秩序的混乱,远没那么容易结束。
这只是个开始——但这也是最合适的开始,林飞捷不能光是自己受折磨,他还得亲眼看着他一手打造的商业帝国,被他自己亲手毁掉,分崩离析、烟消云散。
这才是对一个野心家最大的惩罚。
荣野在意的并不是这些,这只是需要按部就班做的事,就像上个轮回里穆瑜做的那样。
他只是担心,如果提前做完了这些事,就会让不听话的人类擅自决定休息,又跑去做一阵捉不住的风。
再迟钝的榕树也已经能认出来,这不只是他的十三岁男孩。
他的人类跋涉过千山万水,已经是个见多识广、游历天下的意识,又回来找他。
他们从故事的起点重新相遇,一切都很好,只是太好了。
今天下午的阳光是这些天里最好的,温暖明亮、光线柔和,徐徐微风不燥。
庞大列车已经脱轨,轰鸣着走向覆灭。教室隔开走廊的喧嚣,一群孩子耷拉着脑袋小声道歉,问他能不能做朋友。
这是个太好的梦,引人沉进去,一不留神就会忘了醒。
……
等一群又快乐又单纯小初中生们回到座位,穆影帝才结束了尽职尽责的装睡,轻咳一声,按住准备继续给自己喂电解质水的经纪人。
荣野收紧手臂,握着保温杯的盖子,腾地站起来。
桌椅的碰撞声立刻叫好几个人回头:“怎么了?要帮忙吗?”
荣野一动不动地站了一阵,才摇摇头。
他把人往怀里藏了藏:“你们……该开家长会了。”
小槐树枝捡了几十朵辣椒花,到处鬼鬼祟祟撒“大家一起来吵架”花粉,可再激烈的争吵也该有个暂停的中场休息。
相机手机塞满了素材、满载而归的狗仔和记者,也该回去争分夺秒发一手消息。
荣野用了张隐身卡,匆匆抱着穆瑜转上楼梯,来到无人的天台。
“什么时候醒的?”荣野低声问,“有没有不舒服,感觉怎么样?”
穆瑜化出本来的身体,系统砰地变成气垫床,穆瑜抱着少年时的自己躺在阴凉下,笑了笑:“很好。”
十三岁的反派大BOSS今天非常辛苦,已经睡得沉了。
穆瑜刚才只是装睡,照顾了一会儿小时候的自己,看了看过去的日记。
收回心神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树正在用一种“灌下去三升水这人就能不变成风”的气势给自己喂水。
穆瑜直起身,还不等打趣,他的树已经朝他大步过来,用力抱住他。
荣野收紧手臂,抵住穆瑜的额头:“我怕你……又要走了。”
“怎么会?”穆瑜拍拍经纪人的脑袋,“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比如当教练、当经纪人、当大机械师导师、当种树人、当缄默者学校荣誉校长。
比如一口气开五场家长会,给团圆饭掌勺。
榕树在温和的声线里逐渐放松。
荣野也才意识到自己担心过度,松了口气,正要开口,就听见穆瑜又继续说:“比如……”
荣野只给他塞了五个小朋友,怔了下,问:“还有什么?”
穆瑜暂时发现了件更重要的事,抬起手,仔细比较两人的身高:“你比我高了。”
一上天台,荣野就用回了自己原本的身形。
经纪人当初和年轻的影帝身量相仿,两个人的衣服可以混穿,现在比较起来,只怕要高出近十公分。
穆瑜拽拽他的树:“又长高了吗?”
榕树被他一拽就发烫,闷不吭声点头:“……二十五米了。”
穆瑜:“……”
榕树:“?”
#人类一败涂地#
穆瑜笑出声,他很久没这么笑过,看起来和二十三岁的时候也差不多,笑得咳着弯下腰。
“为什么笑?”荣野连忙抱紧他,免得他跌倒,“你还没说,比如什么。”
树最受不了剩一半没说完的话。
还有什么事,是让穆瑜决定不走、不变成风、必须要留下来做完的?
穆瑜想了想:“比如做蛋糕。”
现在的阳光很好,像他们见最后一面、匆匆分别的第二天,年轻的影帝午睡醒来,拉开窗帘看到的那么好。
这么好的天气,中间夹着的漫长时光理当被忽略,就当他们只是一转身就又相见。
今天临出门前,穆瑜特地又烤了个蛋糕,他有些年没做过这种蛋糕,手艺比过去下滑了不少,失败了不止一次。
这种不太酷的事,就可以适当美化,不让一直以为他无所不能的大榕树知道。
为了毁灭证据,穆瑜和系统已经吃了一下午,挑出烤得最满意的小蛋糕,递给身旁的经纪人:“小心,说不定糖错放成了盐。”
榕树毫不犹豫地把蛋糕吞下去。
他的人类一肚子坏水,又来捉弄他。
明明就格外香甜,是他吃过最好吃的蛋糕。
但荣野已经没那么容易上当,他不认为这是原本的答案,穆瑜过去就总是这样,随意编出一个答案来糊弄他:“还有呢,比如什么?”
他想记住所有的答案。
都有什么能留住一阵风。
穆瑜朝探上天台的小槐树枝比了个“嘘”,接过“榕木脑袋”四个大字,帮忙戳在他的树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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