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很简单粗暴——
“这个笔画也太多了吧?还是之前那个好,我要之前的!”
木白木着脸将原本的“霏”字划掉,改成普普通通的“非”。不就多了个雨字头嘛,这有多难记?
霏霏多美啊。“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意境很高有木有,霏霏还有茂盛成长的意思,这名字一听就让人觉得头发很多的样子,比起【非非】可好太多了。
哼,他要是有个妹妹就取这个名字。木白咬着牙根给人改了名。
可惜木文的名字已经写上户口了,他刚见到弟弟的时候文化水准不高,换成是现在他非得给这小子改个更好听的名字不可。
木白一边在脑中跑马,一边将沙盘推平,然后看着下一个挂着花一样笑容的壮汉拿起小木棍在沙盘上写写画画后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他是真的有些不是很明白这个本来很官方的登记活动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有啥,不是挺好的吗?”第三次骑着马将登记完毕的土人从登记处(不知不觉就有这个名字)带走的兵哥听到木白的话后回了一句。
顶着木白疑惑的小眼神,兵哥一脸轻松地拿起了桌上放着的一个青褐色的果子就往嘴里塞,随即一张脸顿时就变了颜色,整个五官都皱了起来。
“别吐,这个是雕梅,是一个小妹妹的一片心意!吐出来很不礼貌!”木白连忙伸手按住他的嘴,看着那人的表情还有些不可思议,“而且这个明明很甜!”
“我是因为甜到齁才想吐的!”被人强捂住嘴的兵哥满脸苦涩地强行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咕嘟咕嘟喝下一杯水后又吐了吐舌头,“天哪,这个都甜到发苦了,你怎么咽下去的?”
“会吗?我觉得挺好的啊。”木白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啧,不愧是小孩的味觉。”兵哥小声吐槽了一句,他扭头看了眼新到的一些土族群众,叹了口气,“还有完没完,这是本地人都要走完了不成?”
“没有全部,差不多三分之一吧。”木白粗粗点了下人数,神色也沉了下来,他扭头看了眼乌撒路的方向。
不知道沐春去往乌撒路的路上是不是安全,是不是已经将如今的情况和沐将军说了,如此情况如果再不采取措施还真让人有些担心。
还有弟弟那儿也是,他家弟弟一个人留在家里有没有乖乖的,糟糕,他应该提醒弟弟住到师兄家里的,家里这么久没打理,一定都是灰。
正想着呢,突听兵哥一句愤愤的怒骂脱口而出:“该死的水西蔼翠!这么明着挖人。”
“应该不是他们。”从家里情况中回过神的木白摇了摇头,他转了一圈手中有些分叉的毛笔,轻声说:“蔼翠部不过是个立起的靶子,背后一定还有他人。”
“哦,小伙子,你这想法倒是很别致啊。”一个鹤发老者在小吏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在木白身旁落座。
这一突然出声把原本聊天的两人都唬了一跳,木白更是直接跳起,疑惑又恭敬地问道:“您是?”
“哦嚯嚯~”老人发出一阵慈祥的笑声,“有人看你忙不过来,就去找我来帮忙了,我是来帮你一起登记的。老夫虽然年纪大了,写得慢,但应该也能帮上点忙。”
木白哪敢应他这句话,忙恭恭敬敬地将纸张和沙盘递了过去,又给老人倒了一杯茶,甚至还取来一块小帕子给人盖住了膝盖,一系列动作贴心极了,一看就是做熟的。
老人挑了挑眉,十分享受地喝了一口茶水,接着上头的话题:“小伙子,你为什么觉得不是水西蔼翠挑得这些人迁徙,而是另有他人?”
木白抬眼看了他一眼,又扫了眼站在他背后的小吏,略有些迟疑。老者笑得脸上褶子都起来了:“我们就随口聊聊,不碍事。”
“我不知道蔼翠部有多少人,但是迄今为止我所遇到迁移的人口已经快要破五千人,且收拢的也不仅是罗罗,还有纳西、傈僳、布朗等族。若非对方如此贪心,我还不能确认。”
木白顿了顿,打量了下老者面上的表情,见其听得认真便接着说道:“我想,再愚蠢的部族首领都不可能一次性收纳数量如此庞大的外来移民,更何况还是不同文化不同部族的移民。”
木白抬首,一双乌眸熠熠生辉,眼神里竟是有几分兴奋在:“此举目的当是为了挑拨离间,大明与迁出部族生出矛盾,强行扣留也好,放任人口离开也好,怀疑蔼翠部对大明的衷心也好,因为人口大量涌入,蔼翠部无法承担以至于被并吞亦或者生出矛盾也好,他都能从中得利。”
“这是阳谋。”
阳谋,便是通过步步算计,寸寸紧逼,断去所有的道路,哪怕是将坑挖在你面前,你明明知道是坑,却也避无可避。
那背后之人是站在了一个相当的高度,以整个云南为棋局,以明军和土族为黑白棋,邀请远在应天府的洪武帝对弈一局呢。
对方已经在棋盘上放下了一个双环扣,无论洪武帝踩中哪个扣都能咬掉他一口肥肉。
敢如此挑衅一个新生王朝的开国皇帝,此举是何等的狂妄,但于旁观者而言,这又有种围观强强对抗的刺激感。
老人闻言大乐,他一边击掌一边道:“那依你看,此谋何破?”
他正准备侧耳倾听呢,哪知木白居然垂下眼帘,做一脸乖巧状:“不知道呀,这是大人的事儿,我还是小孩呢。”
“哈哈哈哈!好个小孩子。”老者直乐呵,“好,大人的事就该大人去解决,你就再做一段时间小孩吧。”
没等木白反应过来,他便兴致勃勃地跟着木白学习如何登记,并且在木白又一次推荐【霏】失败后嘲笑了他一通,然而片刻后,在“你行你上”的豪言壮语之下,就换木白嘲笑他推销【斐】字失败了。
“不就多了个文字嘛,我这也就四划,你那要八划呢!”老人很是不平,“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多好的一个字。”
“我那日出而林霏开的霏不也很好,一听就是柔软轻巧的小姑娘!”木白也很不平。
同样推销失败的二人组在此刻站在了同一条线上,一致断定:“他们的审美可真糟糕。”
“不过你小子居然知道日出而林霏开,莫不是也喜爱文忠公之作?”老人有些稀奇,“以你的年龄,这倒难得。”
“也谈不上喜爱吧,先生教的。”木白很是耿直,趁着送走一批人的空闲时间赶紧扒拉饭食,“我还没到决定自己喜欢什么的时候呢。先生说我现在就是博众家之长的年纪,所以什么都得学一点,具体喜欢什么得等以后有了自己的想法再说。”
“你那先生说法倒也有趣……”老人抚了下美髯,“那你是学了哪些,不妨同老夫说说,人各有所长,若是你那先生有不擅而老夫会的,老夫倒可代为……”
“景濂兄,你此举便有些不厚道了吧?”一道木白极其熟悉的声音自二人后方传来,木白一扭头,就见到自家先生正被师兄搀扶着从牛车上下来,后头还跟着抱着什么的弟弟。
木白大喜,立刻站起身迎了过去:“先生,您怎么来了?”
“我听文儿说你这儿缺人,正好我这把老骨头也想趁着现在天气好出门走走,便让你师兄带我过来了。”王先生拍了拍爱徒的肩膀,又上下打量了人一下,笑道:“不错,壮了。”
“嘿嘿,还长高了呢。”木白有些小骄傲地昂起了下巴,和自家先生比划了下身高,发现自己高了一寸有余,顿时乐开了花,“先生您好像也……噫……胖了?”
等等,我亲爱的老师,学生独身在外历险,您就算没有茶饭不思的担忧,起码也要礼节性地憔悴一点吧?怎么红光满面的?这状态这感觉,反倒是年轻了十岁啊?
木白有些被打击到。
“先生这是一桩心事放下后的大喜。”似乎看出学生心中的腹诽,王老先生轻轻拍了下他的爪子,随后将大半重量压在了小徒弟身上,示意木白扶着他走到了老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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