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你那些朋友——”洪武帝抬起手止住了孙子的未出之言,“他们都是茂才,又有为官经验,不可为常理。”
顿了顿,洪武帝又补充:“你也不行!”
大孙子的成长经历也没有可参考价值,这小子虽然沦落到了偏远山区,但就像是踩了狗屎运样,竟是遇到了被伤势耽误隐姓埋名的当世大儒王袆,做了人家的入室弟子,接受对的教学。
要知道当年就算是老朱家的继承人,也就是木白的父亲朱标在学习时候也是和弟弟们起接受的教育,他的待遇也就是比弟弟们多些小灶。
但单纯是教育资源还不够,他孙子当年逃亡时候脑袋受伤,什么都不记得了,为了活下去,为了让弟弟能活得更好,他在念书上使出的是百分百的劲。
朱元璋也是从贫困中走出来的,他太明白个人若是将自己置于背水战的境况下能爆发出多大的力量,若这人再加上了点遗传自他的聪明脑袋瓜,以及点运气……
结果便是他面前大孙子这个样子了。
虽然面上不显,但朱元璋是真的很为孙子而骄傲。
但是不是每个人都能有他孙子这样的教育资源的,他孙儿虽然苦,但真没少过教育资源,而且他路遇到的也都是良师益友,光是这点就已经极为难得了。
洪武帝教育自己的大孙子:“万不可以自己的求学之路之顺遂和人生经历之通泰以及聪明的脑袋瓜来衡量他人,若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俯瞰别人,并且要求旁人有和你样的结果,那只能称之为傲慢。”
他说得义正词严,殊不知在旁高高竖着耳朵偷听的众臣子心中十分有志同地刷着同句弹幕——谢谢,并没有被安慰到。
虽然洪武帝是在教育孙子,但不知怎的他们感觉受到的伤害更大了。
木小白倒是GET到了祖父的意思,他脸恍然,立刻边取笔在纸上拨拉边道:“既如此,那不如改成选答题?”
“和科举的经史科样,选题或者两题来考,不答不扣分,多答可以加分。”
木白奋笔疾书:“答出四题为合格……好吧,三题,三题肯定不能再少了,算了,再加个五经的论述题,中和下,这样不至于太难……唔……”
洪武帝看着嘴里嘀嘀咕咕着认真完善题型的孙子,有些欣慰于他的点就通。随后,他眼神扫周围暗戳戳关注这儿的臣子,嘴角微微扬起,故意道:“英儿,你说动用国子监生是因为国子监生做事更认真也更有激情,同加考这类试卷有何干系?”
木白握笔的手微微顿,内心思绪繁杂。
在现代的时候,虽然他作为个年轻妖不能接触到高科技,但是些趣谈八卦还是可以听到的,于是他便看到了个理论——中国有技术,有经验归纳,但没有科学理论。
简单的说,就是知其然,后人也会跟着其继续走下去,但是很少有人会往上去探索其源头,就算有人探索了,他的探索结果也不会得到重视,最终只是小圈子里的场独角戏。
华夏并非只有技没有术,而是“技”还没有发展到出现“术”的程度,就被时代所淘汰了。
木白曾经看到过位编者举的个例子,说是元末有个名为朱世杰的数学家。
此人承唐宋高速发展的数学思想,深入研究天元术,发展出了四元高次多项式方程,甚至还发明了等差数列求和、内插法这些在后世被归入高等数学的内容,直接将中国的数学从无符号计算带入了有符号计算的世界,被誉为宋元时期的数学巅峰,甚至是划时代的存在。
在其时代,朱先生桃李满天下,甚至也出了不少著作,但就是这样的颗启明星,他的书作却在后世散逸大半。
甚至于,在清朝的乾隆皇帝修撰《四库全书》的时候,集聚全国人才的满朝文武都不知道曾经有这样的名学者,在当时遍遍清点天下著作的时候都将这颗数学界的明珠所遗漏,直到二十七年之后,几位学者有意编纂数学家传记之后,才阴差阳错地将其寻回。
不知是因为战争因素还是元明当权者不在意不关心的缘故,这样个本身具有传播基础和传播媒介的学者都能被历史的长河所忽略,不知这世间还有多少与之类似的人才被遗忘了。
在如今看来,这些技能不过是奇淫巧技,没有任何意义,但木白太清楚数学、物理、化学的学者有多么强大,切看似无用的理论,只是因为生产力还没有跟上能够运用它的机会而已。
但生产力这个东西的发展可比理论的发展要快得多,人类从看到打雷将其奉若神明,到意识到那是种单纯的自然现象用了千万年,但从意识到电是种可收集可利用的能源,到其走入千万家却不过用了两个世纪。
换句话来说,正因为人有了要“捕捉”雷电的想法,才会去发现去探讨去研究什么器具能够做到这点,但如果没有第个去研究雷电的人,那么后续的切都不会出现。
大明……不,整个华夏并不是没有那样的人,华夏民族从来都是最勇敢、也最具备抗争意识的,只是很可惜当那些人出现的时候,华夏的科学技术和生产力无法与之匹配,于是他们的许多想法都只是成为了空谈,然后湮灭在历史的长河里。
终归句,这片土地上孕育出的人才真的太多了,多到人们可以自由选择感兴趣的学科,并且以多数战胜少数的手段,将多数人没爱的那些学术弃之若鄙的程度。
于是,这些小小的智慧火种,最终没能逃过历史的浪涛,无声无息地湮灭了。
木白现在想要保护的就是这些小火种,好在,他生活的这个时代,同样也是个格外现实的时代。
上有好,下必效。
只要官方表达出几分对那些学科感兴趣的意思,那么民间那些苦于无出头之地的人就会去琢磨它,而只要学习的人多了,必然会为那些学科找到真正的传承者。
只要传承者在,只要给这些学科足够的时间,木白相信它们从技变成术的那天并不会太遥远,而首先,他得先说服这个王朝的主宰者。
木白轻声道:“民间学子千千万,藏书更是数不胜数,但现在所有人学的都是孔孟之道,孔孟虽好,但利出孔千人面,孙儿以为长此以往,并无益处。”
洪武帝露出了几分了悟,他揣着手肯定道:“你爹肯定不同意。”
朱元璋的长子,木白的父亲,也就是当今的建文帝自幼修习儒家经典,虽然朱标为人并不迂腐,但让他承认学习孔孟并没有那么有必要,甚至是另外扶持门与儒家学说对立的学问,朱标肯定是不答应的。
这直接就挑战了老父亲的人生观。
木白露出了抹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用自己的表情对自家爷爷的猜测表示赞同。
是的,木白想要推行改革的最大阻碍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老父亲。
朱标倒不是对各家学说有什么意见,他其实还挺喜欢看这些东西的,但站在帝王的角度,他觉得儿子的这些说法过于空泛。
而且更重要的是,用这种方法选择人才,那不就等于选择“匠”们去做官?
不说被管理的人如何,匠人们自己都过不去这道关,而且匠人如果都能做官了,农人又要怎么想?
最苦最累的活就是农活,赚得最少的也是农人,而之前农人们之所以肯老老实实留在自己的土地上正是因为他们虽然收益少,但地位高。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天性,如果被他们发现自己的收益少不说,地位也没那么高,岂不是会有大量的人口从田地离开?那到时候大明的税收又要从哪里来?
或许有人会说那可以将税收来源从田税转为商税呀,但要知道,田税有多少收入都是有较为直观的计算公式,毕竟土地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商税就不样了。
除却进出口的船只次可以让人直接看到货物,大部分的商务活动都很难去做查实,全靠纳税人自觉。
直观的田税都有好多种偷税的方法,更别提弯弯绕绕众多的商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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