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几个小孩到底是怎么跑出去的,简直是未解之谜。几个小朋友坚定表示不能背叛朋友,哪怕被打屁股也不行。
实在问不出话的木白只能和亲爹说了这情况让他筛查下防御漏洞,同时加快了准备活动,就怕这些胆大包天又没人敢拦着的小豆丁们又给他什么“惊喜”。
就在众人的期待之中,端午节终于来了。
端午节在农历五月初五,月相正是一轮峨眉月,月色淡淡,反倒是衬得天空星河璀璨。
地上没有星星,却有色彩艳丽,样式繁多的宫灯和花烛,也十分热闹。
这一日的洪武帝兴致高昂,饭桌上笑声不断,慈爱得让就藩的亲王们都怀疑自己换了个爹
家庭成员团聚之时老人总是最开心的,尤其是在看到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之景,更是让年长者油然生出几多愉悦来,但也因为场景过于热络,朱元璋托腮看着下头一团热闹,忽然生出了几分抽离之感。
对于白手起家的洪武帝来说,他的少年和青年时代就是在不停的失去中度过的。
亲眼目睹家人接连去世,被至亲之人抛下,在这世间挣扎着踽踽独行的经历使得朱重八对家有一种特殊的执念。
在子孙之事上,他更是比别的帝王多出了几分感性。
所以他才会心知两个孙子已经不好之时,依然顶着压力将长子提出的暂不发丧继续追查之事答应了下来。
当然,在现在,老朱一定会哈哈大笑着表示这是血缘给他的预感,但实际上这的确是作为父亲面对儿子任性之举的纵容。
这一生中朱元璋有两件最为得意的事情,一个是跨过黄河,抢回了燕云十六州,一扫所有汉人心中的阴影,另一件就是培育出了朱标这样一个他敢放心将帝国的未来交付之人。
说句有些不吉利的,以朱标如今的能力和心性,朱元璋觉得自己即便是明天就闭眼了,这大明的江山也能完好无损得在儿子手上传递下去。
但要说亏欠,那他只欠了一个人,便是他的结发妻子马皇后。
发妻去年的一场大病让朱元璋忽然意识到了生命的脆弱。
马皇后和他结发数十载,年轻时,他妻子为他担惊受怕。做了皇帝后以为会有好日子吧,妻子还得为天下作表率,各种节省,就连布料都是自己织的。
好不容易到老了可以歇歇了,他大孙子又出了那事儿,此后更是几多劳心劳力,几乎一直不曾停歇。
前些天为了给孙子理出个干净的环境来,马皇后更是将宫里的人过筛子一般细细排查了一番,眼看着人就清减了不少。
想着想着,朱元璋桌案下的一只手就摸到了老婆放在膝盖的手上,马皇后虽不知他这是做甚,但老夫老妻多年,还是默契得空出一只手来回手相握,同时疑惑看了过去。
正当他满心感慨之间,不知道爹娘正在相亲相爱的朱标摆脱了敬酒的弟弟们,朝着老夫妻递来了两个管子,被打断浓情蜜意时刻的朱元璋不得不放下筷子单手去接,“这什么?”
朱元璋捏了捏这似乎是用竹筒为原材料的小管有些纳闷,他左右晃了晃,习惯性得将眼睛凑到了圆孔处,顿时眼前一亮。
“此物名为望远镜,是英儿让我一定要带给他皇祖母皇祖父的,”朱标笑着道:“他说自己离这有些远,不用这个怕您二位看不清他的样子。”
朱元璋没有言语,他将眼睛从竹罐上挪开,眨了眨,重新看了看周围,又靠上去,片刻后他就乐了。
在妻子疑惑的目光中,洪武帝伸手招来了在后方保护的金吾卫校尉,道:“左边角门靠门第二个那小子,你给我扣他半月俸禄,这天才刚刚黑就打哈欠,咋地,炫耀那门牙白啊?”
校尉一愣,远远看去,就他视线所及只能看到那边的金属铠甲反光,别的什么都看不到。而洪武帝还在继续下令,“靠右边角门站着那四个小伙子,等等朕要给他们看赏,好小子,个个都身板笔挺,站得真漂亮,让大家同他们学学。”
校尉顿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那四个小子他知道,他们在排班的时候特地选了最为英武也上过战场的小子排在了那儿,就毗邻文官坐席,目的就是为了震震人家。
可是这是大家不能说出口的小心思,也是方才临时换班的,按理说,洪武帝应该是不可能知道的,如果说方才那个打哈欠的可能还有意外,这四人可就是铁证,难道说陛下还真能看得见那么远?
或者说……
校尉的眼睛落在了这平平无奇的小竹筒上,上下文一联系,眼睛顿时就亮了。
朱元璋一边将手中的望远镜递给了马皇后,一边看向了长子,一时间歌舞奏乐似乎都被隔离在了父子的对视之外,洪武帝的一双黑眸在灯火映衬下熠熠生辉,他的问题有如连珠弹般迸射而出:“这就是你们那个用玻璃做出来的东西?只产出两枚?后续配装需要多久?成本几何?”
“是。”朱标恭敬应道,回答思路极其清晰:“其正是用透镜以及镀银之法制作的镜子加工而成,如果原材料足够,配装并不算复杂,造价也算不上高。“朱标将声音压低:”之所以目前只做出两枚,是因为匠人们被英儿拉去做别的了。“
别的?朱元璋眉头微挑,倒是没有不悦,反倒晃了晃手上的另一只望远镜:“比这个还重要?”
清楚自己儿子搞事能力的朱标沉吟了下,露出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表情:“儿子也不太好说,他今日便要用上这成品,父皇不若一观?”
“行吧,”洪武帝的兴致全被挑动了起来,他没有批评儿子的包庇态度,而是在原地挪了挪屁股,端正了下身姿,眉目间炯炯有神,“朕到时要看看我们家的乖孙到底做了什么,这小子为了忙这出剧可是推了好些次就学,若是不够优秀,可要小心他的屁股。”
木白不知道自己的小屁股又被爷爷盯上了,他正抓紧时间给小朋友们整理衣裳,并且做最后的准备和叮
嘱:“一会上场了不要害怕,跟着绿点走,到地方了就停下转个圈圈就好,灯怎么关还记得吗?”
小萝卜头们纷纷点头,脸蛋上全是蠢蠢欲动,没有半点紧张,几个小孩还催促:“大哥,我们什么时候
能上啊,等不及了!”
就连小公主们也纷纷掀起裙摆,表示自己迫不及待想要亮相了,好捉急!搞得木白很是无语。
只能说……不愧是他爹的弟妹,这种“虎”也是与生俱来的。
他侧耳听了会外头的宫乐,又和在外头打探情况的内侍——之前的黑皮小太监,此人名为王景弘,入宫
之前是福建沿海的渔民,所以肤黑,确认了下情况,又盯着每个小朋友上了一下恭房喝了水,这才将人
带到了奉天殿边上。
在这里已经竖起了一块巨大的白布,以及若干高耸支架。
借着大乐声的遮掩,内侍们匆忙穿梭,所有人的眼中都带着紧张。
终于,筚篥乐声和拨弦之声暂歇,乐师与舞伎变换阵型,屏风被挪开,从夜宴开始之时便被挡住的奉天殿左侧尽数展现于众人面前。
如此变化自是引得众人侧目而视,一嘹亮童声乘着《黄帝大祭乐》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大殿外空空荡荡,每个人却都可清晰听到他的话语。
“轩辕之时,神农氏世衰。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而神农氏弗能征。
轩辕习用干戈,以征不享,诸侯咸来宾从。而蚩尤最为暴,莫能伐。
炎帝欲侵陵诸侯,诸侯咸归轩辕。轩辕乃修德振兵,治五气,蓺五种,抚万民,度四方,教熊罴貔貅貙虎,以与炎帝战於阪泉之野。三战,然后得其志。”
随着五帝本纪中的黄帝记载,白布上徐徐展开一张地图,贯穿东西的黄河流域,一个名为华夏小部落东吞九黎,西并炎帝,所据之处渐渐扩大,直至占据了黄河流域的大半。
此时,小孩继续道:“黄帝艺五谷。”
他话音刚落,一道强光自天而降,五个粉雕玉琢的少女手提宫灯,自光幕之中款款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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