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璋疲惫地抚了抚额头,道:“走,是他自己的意愿,朕并未勉强他,也并未派人杀他。”
眼泪不断滑落,凌南玉却不敢扎眼,直直地看着凌璋,他要确定凌璋说的是真的,“父皇向来是除恶务尽、斩草除根,怎会留着他?”
凌璋坦然地与他对视,道:“在朕得知你对他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后,朕确实动了杀他的念头,只是朕最后还是改了主意。”
凌南玉本能地眨了眨眼,“为何?”
“他说他不怕死,只是不想死在皇宫里。”
“就因为这个?”凌南玉质疑地看着凌璋。
凌璋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他是在告诉朕,朕可以杀他,不过不要在皇宫动手,这样会影响我们父子之间的感情。他的眼神很坦然,朕看得出他说的是真话,这么全心全意为你的人,朕不想杀,但他不能再留在宫中,所以朕便准了他离开的请求,放他远走高飞。”
事关杨清宁的生死,凌南玉不敢轻易相信,道:“父皇说的可是真?”
“朕不屑撒谎。”
凌南玉松了手,任由白鹰将匕首拿了过去,随即转身就走。
高勤见状连忙去拦,道:“殿下,您身上有伤……”
“三年。”凌璋再次出声打断高勤的话,同时也止住了凌南玉的脚步,道:“朕会留下遗诏,封他为后的遗诏,只要求你三年之后再去找他,期间不能有任何联络,只要你做得到,三年后你们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不说凌南玉,就是白鹰和高勤都觉得凌璋这么做太不可思议,从古至今还从未出现过男后,更何况杨清宁还是个太监。
凌南玉转身看向凌璋,震惊道:“父皇说的可为真?”
“还是那句话,朕不屑撒谎。”凌璋胸口有些闷,深吸一口气,道:“有他在,你会觉得自己还有依靠,永远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朕要用这三年锻炼你,只要你能做到朕满意,三年后你去找他,若他答应随你回京,便让高勤取出遗诏,你们便可名正言顺地在一起。怎么样?”
“儿臣可以答应父皇,暂时不去找他,但父皇必须派人去寻,确定他在何处,父皇可以不告知儿臣,只要确保三年后儿臣能找到他便可。若父皇答应,那儿臣便答应。”
“好,那就这么决定。”
凌南玉上前两步,随即跪倒在地,道:“儿臣谢父皇成全!”
凌璋疲惫地闭上眼睛,道:“朕累了,你回吧。”
“是,儿臣告退。”
见凌南玉转身离开,高勤不放心地叮嘱道:“白鹰,别忘了给殿下请太医。”
白鹰点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高勤重新回到床边,欲言又止地看着闭目养神的凌璋,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皇上,您当真打算写诏书,封小宁子为后?”
凌璋睁开眼睛看向他,道:“太子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心性,你不了解?若方才不是白鹰恰好站在他身边,这会儿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高勤担忧道:“只是这事太过惊世骇俗,即便有皇上的诏书,那些朝臣未必会买账,到时怕是会引起朝堂动荡。”
“朕活不到那日,是否能如愿,就要看他们的本事了。”
“皇上,您可莫说这些丧气话,三年而已,一转眼就过去了。”
凌璋笑了笑,道:“朕的身子如何,除了太医,你最清楚,能撑得时日不多了。朕只希望能在死之前,处理好围杀使团一事,让南凌平安度过这一劫。”
“皇上……”高勤鼻头一酸,不禁红了眼眶。
“收起你的眼泪,朕是帝王,不需要任何人可怜。”
“是,奴才遵命。”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又是半年,这日凌南玉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东宫,径直朝着杨清宁的卧房走去。自杨清宁走后,凌璋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对毒/品的需求日渐增多,而毒/品的数量却有限,制作毒/品的配方也已被焚毁,早在一个月前毒/品便已消耗殆尽。
为了稳定朝局,凌璋染上毒/瘾的事,一直是隐瞒的状态,之前有毒/品服用,凌璋的状态还算稳定。后来没了毒/品,凌璋每每犯毒/瘾时,总会发出痛苦的嘶吼,未免此事传出去,引发朝廷动荡,乾坤宫的奴才全部换成了营骁卫,并严禁任何人靠近。
即便如此,也难免惹人猜忌,尤其是后宫里的那些女人。凌璋自从染上毒瘾之后,就很少召人侍寝,而最近的半年更是未曾踏足后宫。后宫的女人们没了凌璋的宠幸,也就相当于断了她们诞下龙嗣的可能,许多人便开始不安分起来,时不时地找借口前往乾坤宫。只是乾坤宫周围被重兵把守,莫说见到凌璋,就是宫门也没见着,就被赶了出去。
久而久之,后宫便有流言流出,不过也仅限于在后宫流传,且刚刚传出,那造谣的正主就被抓了,直接送进了冷宫。她的家人也未能幸免,于荣紧接着便请他们到诏狱喝茶去了。
躺在杨清宁的床上,凌南玉脑海中都是凌璋痛苦的模样,虽然他的手脚都是用最柔软的布条缠住,但是极致的痛苦总会让他疯狂挣扎,而那些柔软的布条就会变成砂纸一样,不停地摩擦着他的皮肉,过不了多久就会变得血肉模糊。还有塞在他嘴巴里的软布,每每取出来时,都被血水浸透。那种从喉咙里发出的嘶吼声,就好似被困住的猛兽在哀鸣,听得人心里十分难受。
每当凌璋痛苦到极致时,总会乞求地看向他,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解脱。可每次痛苦过后,凌璋又告诫凌南玉,他犯毒/瘾时说过的话,一概不作数。在乾坤宫的每一日,对凌南玉来说都是煎熬,他既不想看到凌璋活得那么痛苦,又不舍得凌璋离开自己。
除了这些,他还要应对来自敌国的虎视眈眈,北慕和西楚都送来了国书,要求北慕昭和西楚桓即刻回国,只是时机未到,他不得不绞尽脑汁拖延时间。还有朝中大臣各党派之争,以及他们时不时的刁难,这所有的一切都朝他压下来,就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压得他身心俱疲。
凌南玉蜷缩在杨清宁曾躺过的床上,努力汲取那早已消失殆尽他的气息,因为只有这样,自己的内心才会得到片刻的安宁,才能支撑他继续走下去,所以无论多晚,他总会回到东宫,躲进杨清宁曾经的卧房。
半夜,他刚熟睡没多久,突然听到小顺子急切地叫声,“殿下,殿下快醒醒。”
凌南玉睁开眼睛,随口问道:“发生何事?”
“高公公过来了,说是皇上召见殿下。”
见小顺子神色不对,凌南玉心里‘咯噔’一声,脑子彻底清醒了过来,道:“现在什么时辰?”
“子时刚过,高公公说皇上除了召见殿下外,还召见了内阁,以及几位国公。”
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凌南玉自然也不例外,他的心脏猛地一痛,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胸口,面色苍白地说道:“快给我更衣!”
小顺子应声,帮着凌南玉换好了衣服,随即快步走向乾坤宫。
凌南玉到达乾坤宫时,鸿吉他们都在,正围在寝殿门口,脸色十分凝重。见他进来,众人急忙迎了过去,行礼道:“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凌南玉扫了众人一眼,心顿时揪了起来,道:“你们都见过父皇了?”
众人对视一眼,随即叹了口气,虽然消息瞒得很好,可凌璋接连几个月未曾上朝,他们心中多少也有些猜测,只是未曾想过凌璋的状况竟如此差。
鸿吉出声说道:“殿下进去吧,皇上正等着您呢。”
站在寝殿门前,凌南玉突然害怕了,迟迟不敢踏出那一步。
鸿吉见状鼻头一酸,心有戚戚焉,提醒道:“殿下,不要让皇上等得太久。”
凌南玉的心骤然紧缩,痛的他大口喘息着。
小顺子急忙上前,扶住他的身子,道:“殿下,您千万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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