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身躺在床铺上,目光看向虚无的前方,空空荡荡的宫殿里一丝现代的痕迹都找不到。
顾觉会在那个现代的世界里,娶的还是男孩子吗?
他会替他出头,帮他种花,会发着烧然后哭吗?
还是他的丈夫会变成乎乎的模样,然后肆无忌惮?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有些散漫地想这里没有他的丈夫,也没有乎乎。
他目光放远,大脑跟着视线一起空荡向外,忽然他视线正对的门骤然打开,没有来得及聚焦的目光瞥见了扭动的黑色物体,一晃一扭的直接戳中了他沉淀已久的记忆。
“乎乎?”楚秾忍不住轻轻呢喃,一下从床铺上坐起身,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乎乎入了他的梦。
然而那团黑影在两侧放置的灯火掩映里一点点走近,四肢晃动,轮廓清晰起来,他才看清楚,不是记忆中那只会扭动触手的怪物乎乎,而是一只四肢踩在地上,轻轻摇尾巴的敢敢。
不是乎乎,没有乎乎。
楚秾被难以言喻的失落砸在心头,脑子里一遍遍回想系统单调的机械音说的残忍的话。
他的丈夫在上一个世界里已经娶了别人继续恩爱百年,被他的丈夫爱着的人肯定很幸福,就像他一样。
敢敢走近他,正要抬腿上床,楚秾却从床上下来,披了一件大氅跑到书桌前,磨磨画画。
敢敢不明所以,屁颠屁颠地跑到了楚秾身边,在他身边摇尾巴。
他的皇后在做什么?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敢敢记得楚秾有早睡的习惯,不早睡就容易疲乏,看见楚秾半夜不睡跑到书桌边,他好奇不已,一直在楚秾身边绕来绕去,想看他干什么。
是不是今天对他的话有所触动,所以难以入眠?
如果觉得愧疚或者害怕,都大可不必,他并不是小气的人,只要皇后反省过来,最好爱上他,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他还是会对皇后好的。
敢敢心想。
楚秾小腿一直被敢敢毛茸茸的尾巴拂过去,他不为所动,任由敢敢在自己脚边为非作歹,他自顾自的坐着,点了一树油灯,在火光前抓着笔在纸上一笔一画地勾勒而下。
楚秾屏气凝神,眉眼收敛,小半张脸映着暖光,轮廓犹如被描画了一圈,透明指甲上都被照了一层柔软的光。
敢敢看得痴了,眨了眨眼,索性在楚秾的脚边趴下,用尾巴勾他小腿,缠缠绵绵的,他自顾自幼稚地玩,楚秾一夜没睡,他就陪了楚秾一夜。
楚秾眼睛都熬红了,他彻夜未眠,画了一晚上的画。
全是那种寥寥几笔的简笔画,然而却画了几百张,堆积成山的纸张被郑重地全都收揽进箱子里,楚秾一边画一边擦掉脸颊上的眼泪,不知不觉地一只手都沾满了湿意,水痕滴在纸上,晕开了许多褶皱。
起初敢敢还没发现,差不多到了凌晨,才发现楚秾在无声地流眼泪,他顿时跳了起来一整个身体如临大敌的绷紧,围着楚秾着急的转,想要安慰他,但是却被楚秾摸了摸头。
敢敢被一个摸摸迷了心智,又安分下来,陪在楚秾身边,临到天边大亮,他不得不离开时,楚秾还在低头画画,鼻尖都被冻红了,手抓着笔累到在发抖。
楚秾甚至都没发现他的离开,敢敢呜咽了一声,并不高兴。
以前每个夜晚他都是圈着他的皇后入眠的,今天一整晚都被忽略,没圈住人不说,连注意力都没得到几分,前后落差极大。
楼阙心情也算不上好,在理政殿里沉着脸,吓得宫人不敢上前。
觞业有要事要告知楼阙,领了旨意走进理政殿,一进入其中就单膝跪地,脊背挺直开口道:“回皇上,臣查出了孙家贿赂官员,买卖官盐,并且伙同右相府豢养私兵的的罪证。”
觞业自从由暗转明后,就进了禁军,明面上是个闲职,实际上则是剔除禁军蛀虫,调查右相和孙家,右相心思缜密,极难下手,但是他的爱妾的母家是个抱大腿的暴发户,心机全然没有右相老谋深算,但是贪心恶事却一件不少,其中有不少事还有右相从中斡旋。
孙府被抄一事,右相也提起群臣反对,口口声声说此举会彻底落实他暴君的名声,楼阙按下不表态,只等着人证物证俱在,再一并拿下狼狈为奸的一堆反臣。
觞业正要开口,突然有宫人急急忙忙小跑进理政殿,双膝跪下来,一整个着急到打抖。
“不,不好了,陛下,皇后他白日里身子起了热,现下烧得神志不清呢。”
“什么?!!”楼阙当即紧绷地站起身,立刻抬腿往外走。
楚秾哭了一晚上,画了一晚上,临到早上才累得昏睡过去,宫人以为他是劳累过度,没有太贴身伺候,然而管事宫女帮他捂被子摸了一手的热,烫得手心发红,吓得她立刻请了太医,当即就让人禀报给了楼阙。
楼阙赶到的时候,太医才刚刚开完药,看见楼阙满脸着急阴沉地走进来,又跪了下去,楼阙问:“皇后怎么回事?”
“回皇上,皇后本就体弱亏空,忧思过度,昨日又着了凉,劳累亏损,所以才起了大热,臣已经开了方子,两剂下去,皇后体热必定会退,只是补身固本还需从长计议。”
“都退下吧。”楼阙坐到楚秾床边,低着头看他躺在床上,乌黑头发披散,烧到眼红鼻红,眼角一直沁出泪来,似乎睡得很不安稳,潜意识里一直在轻微晃动头部。
众人退下后,楼阙接过放在床边的冰块和凉水,给楚秾降温擦身,一边擦一边忍不住想,他的皇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被他吓到了?
还是因为害怕了?
所以才连夜难眠,惊惧到高烧难退?
他想起楚秾昨天哭得缱绻的眼神,怎么看都怎么不像是害怕惊惧的模样,而昨晚还画了一晚上画,每一张都悉心保存到盒子里,仔仔细细地堆叠放好。
就是那个用他们红盖头垫灰尘的那个锦盒。
楼阙思绪越来越重,理智已经将楚秾恐惧的可能性排除,然而他却不愿意再另寻理由。
他并不愿意听见他的皇后一夜不睡,当天起热发烧的理由里有其他人,比如晋王楼宇。
倘若他的皇后是因为担忧楼宇而连夜发烧,他一定会抄得晋王府家破人亡,晋王则碎尸万段,扔进北冥山上喂狼。
他擦得仔细又迅速,楚秾体温很快降了一点下来,他睁开眼,侧着身看见那张他日思夜想的脸就在他床边,他当即抓住那只给他擦身的修长大手,穿过他的拇指扣住,吃力地拽着他来到自己的脸边。
“怎么了?”楼阙被楚秾这么简单的小动作弄得心都化了,被楚秾蹭着手背,他忍不住温柔下来,问:“皇后现在还有不舒服?”
“嗯。”楚秾眼睛流着眼泪,手还抓着楼阙的手不放,坐起了身,十分依赖地往他怀里蹭,靠到他的肩膀上,呜咽地抽泣:“我不舒服,很不舒服。”
“你同我说哪里不舒服?”楼阙哪里经历过这些,楚秾一靠过来,他心都跟着一起跳出来。
楚秾软乎乎地落在他怀里,不住地用柔软的唇瓣蹭他:“我哪里都不舒服。”
“我好累,好难过。”楚秾抿着唇,撤开身,泪眼朦胧地看清楼阙一张脸,捧着他的脸不住细看:“想你是最不舒服的事。”
“我以前从来都不知道想一个人会想得什么都干不了。”
楼阙魂都没了一半,嘴角勾起就下不来,回抱起楚秾的腰问:“你居然会这么想我?”
“嗯。”楚秾点头。
“我一直在你面前,往后你不必在再这么想我,我一定不会离开你。”楼阙哄楚秾道:“我整个人都给你,好不好?”
“……”楚秾却不说话了,只是捧着他的脸,双眼含着泪看他,视线左右晃动,看得无比认真,却看着看着,又落了眼泪,他哽咽一声,说:“你说谎,你不还是和别人结了婚,忘了我。”
“?”楼阙听着他的话,笑容僵住。
“你会和别人恩爱百年,然后一点都想不起来我,我也没法去找你……我不知道怎么办是好了。”楚秾微微歪着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鼻梁,又凌空着坠下去,一条水痕线就落在那张精致的脸上,哭得无助又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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