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他都是家里过得最自在的人,从来不用战战兢兢,勤勤勉勉,没有吃过一丝苦,而他为了家族产业从小勤勉到大,为了家族商业四处奔波,操劳卖命,而他又得到了什么?
仅仅只是一年,只是一年。
他那混不吝,吃家里食粮不学无术的弟弟一转眼就战功赫赫成了二十几岁独一位的司令,位高权重,熠熠生辉,风光得意。
而他,而他如此辛苦努力,却到头来反而活得像是一只阴沟里的臭虫,在脏臭的夹缝里窥伺他风光得意的弟弟。
这世界,可当真公平。
沈从严手骨捏着轮椅,骨节发白,好一阵呼吸后才冷静下来,随即目光缓缓移动,落到了坐在一边的楚秾身上。
身薄纤细,秾丽如三月春花。
三姨娘,清清,他的清清。
沈从严表情终于好了许多,甚至冒出一点希冀。
沈夫人说了,如果他真的想要清清,等他爹一死,楚清清就是他的。
一个干干净净,冰清玉洁的楚清清。
他想到被关在那脏臭的柴房里的一年,差点恶心得自己吐出来,他咳嗽了几声,眼神越发偏执地盯着楚秾。
冰清玉洁,冰清玉洁。
然而下一刻,忽然一股剧痛在眼眶里尖锐刺过来,沈从严捂着眼睛弯腰,眼前好一阵苍白。
楚秾坐在正厅,却总坐不踏实,桌下有人作乱,任由他踩踏也不松腿,上方他总觉得有人用粘腻的眼神看他,然而他又找不见位置,皱着眉如坐针毡。
沈从祁在一边扫了某个方向一眼光,脸色沉下来。
楚秾察觉到那种粘腻的知觉消失,顿时松了一口气,他不想再被那种粘腻目光盯着,起身离开,沈从祁手里还拿着酒杯,林仲春谢了幕洗完妆跑下来敬酒,细身躬腰,又柔又媚,沈从祁却没看他,随意扔下手里酒杯后也起身离开。
林仲春拿着酒杯,对着一张空位咬牙,他顿了片刻,也落了酒杯。
楼上包厢处,沈从严眼睛疼痛消失,他立刻抬起头,在最后一眼时瞥见楚秾离开的背影。
……
酒楼正门还摆着酒席,楚秾没法正大光明地出去,他找伙计开了小灶,从后门离开,还没走两步,他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他回头看了一眼,赫然撞见沈从祁的眼。
沈从祁丝毫都不躲,就直勾勾地盯着他,甚至还笑了笑。
“你跟上来想要做什么?”楚秾顿在原地,和沈从祁对峙。
沈从祁面不红气不喘:“偷情。”
楚秾想到男人在桌子下故技重施的模样,抿了抿唇,说:“混蛋。”
沈从祁认:“嗯。”
“别跟着我,我迟早要离开沈家,你已经不能对我怎样了。”
“但是你可以对我怎样。”沈从祁身上还穿着军装,眼神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正气,欲念深重得像是地痞流氓,压根没有干净念头,他意有所指地说:“想怎样怎样,我都受着。”
“比如说我上次强迫你,你也可以强迫我。”
“我就不会动弹反抗。”
“……”楚秾好像被这一双眼带走了心神,他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心跳过速,狼狈逃离:“你别跟着我。”
混蛋根本不听,我行我素地跟了上去,亦步亦趋,像是猛兽在盯着自己的猎物。
角落里,匆匆被背下来的沈从严坐在轮椅上,看着两个人一个前一个后地走出后门,后槽牙都咬碎了,脸上青筋暴起,狰狞阴沉得像是地里的泥糊上了脸。
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向来最厌恶三姨娘的三弟,盯着三姨娘的眼神,可不像是厌恶,他巴不得把三姨娘吃进骨血里。
可真是,玩得好一出暗度陈仓。
不远处,突兀响起木枝折断声,沈从严看过去,和藏在角落里,惊慌失措脸色苍白的林仲春对上了眼。
第一百四十四章 民国的冥婚新娘
沈从祁回来后,第二日就进了军部入职,位高权重,军部的车在沈家门口来来去去,扎眼又气派,人人艳羡,更是有人上赶着巴结,投其所好着讨好他,过去一桩桩一件件挂在报上的旧人旧事全都被拿出来一一翻阅,琢磨着要从里面翻找出一件金子,上赶着献给沈从祁。
沈从祁纵使任了军职,人却没怎么稳重大方,迟到早退又不揽大权,公费出游到处转,回回上报不是在什么大场面上,反而是胡同巷子里又同谁搅和在了一起,打得火热。
沈从祁照旧是北都的有名人物,照旧的有名法,照旧的路子,而且过去的事风流事全都被拿出来旧事重提,现下的形形色色的传言也遍布了北都。
过去还有人骂口混账,到现在反而被称许为风流。
人但凡只要有了资本,似乎犯点不伤及他人利益的错,却会被称颂。
楚秾手里还拿着生意,需要知晓最新的各界消息,但是一拿手上报纸就是一些偏门记者在版面上恨不得涂上玫红色的‘沈从祁’三个字,心情总做不到波澜不惊。
什么沈从祁出入舞厅。
什么沈从祁又去了双凤楼。
还有沈从祁同林仲春关系亲密,私定终身。
别的不说,楚秾真的在沈家里遇见过好几次林仲春,他说自己是前来唱戏表演的,然而面上却没有丝毫油墨痕迹,衣着光鲜眉目顾盼神飞,嫣然婉转,腿脚差点欢快地飞起来,方向赫然是沈从祁的东屋,活脱脱一个要见情郎的花旦少年。
看见楚秾还端端正正地行礼:“三姨娘好。”
“……”楚秾望着他的模样,无端觉得姨娘这个字眼刺耳,他自己竟是脱口而出问:“你来这是做什么?”
但话一脱口他就后悔了。
林仲春笑了笑:“来见三爷,我们约好了。”
楚秾哽了一下声,心思奇乱,不知道作何反应时,方轻泽穿得人模狗样地走出来看见楚秾和林仲春待在一起,表情心虚得都不敢看楚秾,他对林仲春问:“你怎么到这来了?”
方轻泽同沈从祁亲厚,方轻泽虽然没上战场但是沈从祁一回来入职第一件事就是让了方轻泽方家的药行,方家鸡犬升天,方轻泽也成为了沈从祁身边的极大助力,上下一心如同铁桶一般。
换句话说,既是狐朋狗友,狼狈为奸。
他待林仲春的态度,大半是沈从祁对林仲春的态度。
方轻泽视线对着林仲春,表情热切又讨好,对待楚秾反而拘谨着发虚:“三姨娘好。”
“?”楚秾点了点头,却不知道找什么话开口。
然而方轻泽也不等他问问题,直接抱歉地说:“对不起啊,三姨娘,我们还有事要忙先走了。”
我们。
这个‘我们’里包括哪些人呢?
但一定没有楚秾。
方轻泽说完就在楚秾眼前指引着林仲春走了:“你还不快一点?沈三爷都等你好久了。”
耳边的话渐渐转远,两个人背影也在眼前渐渐离开。
楚秾都忘了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
他已经许久没见过沈从祁了,即使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也同沈从祁碰不到一起,倒是日日听见沈从祁同花边新闻打交道。
他没有想到过了一年军旅生涯,沈从祁没有一丝半点的正经气,照旧贪图享乐,欢愉不断。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楚秾想到一年前,沈从祁在他面前流露出的那种茫然的认真,心口却忽然酸涩钝痛。
他那日是真的相信了沈从祁认真又执着,才会流露出如此脆弱的面目。
然而现在回过身看,却也不过是讨巧的言语而已,他不该信的,就是圣人也不见得可以逃脱生性和欲念,何况一个终日骄奢淫逸的沈从祁。
楚秾昏沉又清醒着,在等待最终的结果。
如果沈从祁当真同林仲春有些什么,那么他在沈家最后一点牵连似乎也将将要断了,他隐忍着,等待亲眼看见这根绳在自己眼前断裂的那一日。
楚秾虽然良善也温和,但是他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沈从祁于他而言是个很特别的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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