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抚须笑道,他看到许攸的胡须已然斑白,他们都不年轻了啊。
并州的吕布在曹操大军出邺城后布置了重兵守在交界处,他们之间时隔多年的战争终于又要开始。
如同不死不活的冤家一般,从昔日的徐州,到今日的并州。
曹操需要赢这一仗。
并州狼骑天下闻名,他需要这块产马之地,此外他也确实需要一场彻彻底底的胜利。
在过去的一年里,他先是败于赤壁,后是为人刺杀,他的威信摇摇欲坠,乃至于人心浮动,他需要用吕布的鲜血来洗刷过去一年的屈辱与失意,重新证明自己的权威。
谈笑间他向许攸承诺了不少,例如爵位,又例如官职……
他这发小在北方的经营还是不容小觑的,虽说他治下常有怨言,但在不碍大局的情况下皆是小事。
他们喝了一点酒,微醺时曹操嘱咐许攸,会叫荀晏留下与他一同守涉城。
许攸一愣,他看了看曹操,试探性的问道:“何以叫太尉与我守城?”
曹操随口说道:“接下来清恒怕是走不动啊!”
许攸心中顿时嘀咕了起来,这算个什么答案?他荀清恒也算打了半辈子仗,还能有走不动这种说法?
涉城本是他一人,纵是曹操在那儿休整几日也很快就走了,何以留个荀清恒下来给他添不自在。
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大得可不止一级,即使这个太尉只是荣誉性的虚职,那也是曾经的三公之一啊,到时候是谁听谁的,这谁说得清?
曹操尚且未觉这发小心中的轱辘心思,他撑着桌案笑道:“上党有天险,子远可有法子助我拿下诸城?”
许攸同样笑了,他敬了曹操一杯。
“未必没有。”
他几日以后才在军中见到了荀晏。
那位荀氏郎君似乎多年容颜不变,乌发白肤,身形清瘦,乍一眼几乎像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许攸盯着看了半天,不得不承认可能有些人不怎么显老,他唯一感到平衡的是,这人身体状况似是较以往还要差了许多。
他突然想起了一些什么。
关于丞相与尚书令之间的不愉,关于暂且被搁置的魏公,关于丞相此行硬是带上了这位太尉……他开始想阿瞒叫荀清恒留在涉城究竟是为了什么。
曹操的好态度令他又一次心思活泛了起来。
如今不似袁曹对峙之时,天下诸侯唯曹阿瞒一家独大,江东并州皆不足以谈,他或许能借此事为自己搏个高位,他本就有这个资本。
他是大族出身,又曾官渡立下大功,还是曹操的发小,到如今没个二千石的实权位置才叫奇怪。
他笑语晏晏上前与人攀谈了几句,似是浑然不记得两人以前曾有过一些不愉快。
荀晏客客气气的与他问好,回头对着荀攸大吐苦水。
“这许
子远怎么和丞相一脉相承的肉麻?”他质问道,“我宁愿他像以前一样怼我。”
荀攸目视着许攸离去,目光似是冷冽了一瞬,随后又恢复平日里的内敛温和。
“此人昔在北方之行实非君子所为,叔父若留在涉城,务必小心。”
话落他也轻咳两声,荀晏塞了一杯药茶到他手中,唉声叹气。
他自己出发没两天就得了风寒,大侄子执意要照看他,结局是两个人都得了风寒。
若是可以,谁喜欢打仗呢?天天苦得要死的行军,没病也得折腾出病,何况他家大侄子年纪也不小了。
他沉疴已久,这几日尤甚,曹操估计也不敢再带着他深入,十有八九会把他扔在涉城,但大侄子还得受苦。
这般想着,他看着荀攸的眼神格外怜惜。
荀攸被他看得十分不自在,观他神色低落,便问道:“小叔父可是在担忧……吕布?”
最后两字格外的轻飘飘,也只二人离得近才能听见。
荀晏与吕布关系不错,这不是一件隐秘的事。他们远在董卓执政之时就相识,其后吕布与曹操的合作也是他在其中一力促成。
荀晏一怔,随后他没心没肺的摇头。
“当初在徐州时也没对他手下留情过,”他说道,“若他战败,我每年会为他烧柱香的。”
这么一想他可真是个好人。
曹操的兵马在涉城休息了两日,随后整军翻山越岭,直取上党腹地。
荀晏如料被留在了涉城,正与许攸大眼瞪小眼。
他想着,老曹大概率是忘了他和许攸有过过节。
第217章
城楼下的青石板又染了血迹,民夫低着头擦拭,但道路上总归是深深浅浅的,像是永远也洗不干净似的。
清晨时,南下的匈奴骑兵来这扫荡了一圈,又飘然离去。
荀晏盯着一处未干的血迹放空了思维。
曹操围了壶关一个月了,几乎完全看不到突破口,所幸粮草尚且不算着急。
前有江东据长江天险拒曹,后有并州借太行天险以抗曹,老曹两回都碰了壁。
他早些时候便觉得了,并州不好拿。
壶关地势易守难攻,吕布又非庸才,虽在徐州时一败涂地,那也是因失了徐州士族之心,总归是中原大逃杀里养蛊养出来的猛男。
他想着,自己现在理应寻思一下自己的出路,与曹操关系的破局,但他还是下意识的先去琢磨如何攻打壶关解如今僵持之局。
风中掺着沙砾,刮过人的面庞,荀晏眯着眼睛望见了远方在风中摇曳的旌旗。
“叔祖,楼上风大,”荀缉上前劝阻道,“先下去吧。”
“是元让来了。”荀晏低声说道。
夏侯惇的旌旗进入了视线范围,城内守军微微躁动,继而是许攸亲自出城相迎。
被诸人包围之中,夏侯惇忽有所感,他抬头望去,见远离人群之外的城墙高处,那清瘦的士人茕茕孑立,向着他微微一笑。
独眼的将军皱起了眉,诸人以为他哪里不快,皆是小心翼翼。
他看在眼中,却也不好解释。他总不能直说他看着太尉身旁仅一人随从,实在危险。
他一向觉得孟德对荀氏兄弟过于苛刻。
尤其是曹操硬是把尚在病中的荀清恒带上,只为不愿令其待在荀彧身旁。
他知道曹操在担心什么,他在担心与他几近决裂的荀彧会不会采取一些更加激烈的手段以反抗。
但令君不会如此。
夏侯惇这般想着,正因荀文若是个君子,是个极其少有的高洁之人,他不会因此事而掀起战争。
他或许会继续反抗,会如那顽固不化的石头挑战曹操的底线,但他不会背弃最初的盟约,不会因此伤害治下的百姓。
这场无声的战争还未开始便已然有了胜
负。
许攸杀牛羊以犒赏他麾下的将士,他待客素来是周全而令人感到愉悦的,将士皆称赞着许公是个仁慈体贴的好人。
“元让是要南下?这好说啊!”
许攸一拍桌案,不顾酒水洒了出来。
他颇有家财可以提供物资,几年前他思想尚未扭转,现在他是卯足了劲准备讨好讨好他那发小,总不能叫他背弃了袁绍之后在曹营混得比在袁营还要差吧!
夏侯惇十分感动,他握住许攸的手,二人又是好兄弟了。
他的面色因饮酒而微红,他向来是比较克制的,所以他拒绝了许攸再一次敬来的酒水,选择了到外头透透气。
尚且寒凉的北风唤醒了他的理智,他还记得官渡之后许子远那副张狂的嘴脸,思及今日之热情,他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散了散酒气,他向左右问道:“太尉何在?”
“听闻尚在病中,闭门谢客。”
这位已经不年轻的独眼将军一拍大腿。
“他每次都这个借口!”
侍者一愣,他小心的抬头观察了一番,得出结论……将军大概是真醉了。
于是荀晏大晚上的被人叫了起来,梦游似的草草披上了衣服,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抬眼看到一身酒气的夏侯惇。
他阴沉着脸,最后叹了口气,令人去熬一碗醒酒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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