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即挥笔写下陈诉,自我忏悔了千字大作文,随后令人送往许都。
待人走了才气得踢翻了身前桌案。
“曹操当死数矣,若非有我救之,今乃挟天子以令我乎!”
袁绍怒道。
余下心腹就默默不敢言,知其不仅仅怒那道诏书,更是怒如今被封为太尉之事。
太尉乃三公之一,尊荣无上,本是好事,可奈何还有一个被封为大将军的曹操,大将军位在太尉之上,这令从来都高曹操一头的袁绍如何能忍。
曹操昔日在兖州如此艰难,若非有他几次默许援助,何来今日的曹操。
荀谌默不作声坐在一旁角落里,听罢不由微微摇头。
沮授早已劝说袁绍奉迎天子,迁都邺城,若以袁绍之势,兵马强壮,又占大义,如此天下谁能御之?
只是帐下谋士议论纷纷,袁绍竟不能断,犹豫之后却是不愿听从沮授之计,如今已是悔之晚矣,叫曹操占尽了先机。
一步慢,步步慢啊,袁公。
荀谌望向窗外,看到飞鸟远去,身边嘈杂皆不入耳。
彼时荀晏在雒阳之外几十里地,刚刚收拾好了李傕死后的烂摊子。
李傕手下的兵士都是桀骜不驯之辈,见主君死后要么投降,要么干脆振臂一呼突出重
围,投奔他人去。
张辽率人又劫下李傕后方辎重,缴获粮草农具数余。
待二人清点完毕,正欲归许,荀晏方才想起了什么,他扒拉出一个降军,问道:
“汝可知贾诩其人?”
“贾公已奔段煨矣!”
荀晏:……
他有时候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贾文和这人危险嗅觉太强,每次都能避开大难,但每次又都能跑去选一个不大美妙的选择。
昔日贾诩献计攻下长安,虽为自保,但也确实是给了汉室沉重一击,也不知他后来辗转在长安,调和那几个军阀之间的关系时是不是也会感到些许后悔。
将疯狗放出笼,却是不容易再关回去,只能跟在后面收拾永远收拾不完的烂摊子。
李傕的首级已经被快马送往许都,膨胀了约有一倍的军队这才慢吞吞的出发,在黄昏之际堪堪抵达了许都附近。
荀晏正欲勒马暂且令后方歇息片刻,却见荒地之上有几人在相斗,看样子似乎还是几个劫匪意欲抢劫行人。
只是那行人也不是善茬子,一把长刀舞得虎虎生风,一个人把数名劫匪压制在下风,且还游刃有余。
张辽吃瓜吃得眼神放光。
“好刀!好侠客!此人可为大将也!”
热心市民荀清恒摇了摇头,正欲自己上去帮一手忙,张辽一看不对头,连忙跟了上去,哪能叫自家军师干这种活。
他一夹马腹,压低了身子,长戟在手,蓄势待发。
那行人似乎看到了他,刀背唰唰一拍,脚一踹,抡倒了数人的同时顺便和张辽摇了摇手。
荀晏眨了眨眼睛,瞅了瞅那张有些熟悉的面容。
“大兄!”
他惊恐的脱口而出。
张辽听得这一声,也是一懵,顿时拔剑四顾心茫然,见得那行人施施然抡倒了一众劫匪,收刀归鞘,向他颔首点头。
那人年纪不小了,留着整齐的须髯,一身儒生衣袍,容貌端庄而俊美,若非亲眼见到他先前干架干得那么利索,恐怕完全不会以为这个一身柔弱文人模样的人会那么猛。
“大兄?”
张辽傻愣愣的跟着叫了一声。
“非君之
兄。”
那人一板一眼的反驳道。
随后他看向了一下子似乎手脚都不自在的荀晏,眼中略微带了些许笑意。
“多年不见清恒。”
出差一趟,荀晏收获了一只多年未曾相见,也可能是失踪多年的堂兄。
作为家里头最年长的兄长,荀悦年少丧父,又正值宦官当权,便托病隐居,游于山水之间,荀晏幼时便很少能见到人,但每每见到了都会比较紧张。
主要可能是从学术的角度来说,荀悦大概是族中这一辈最大的学霸,且他性格严谨,比之荀彧还要严肃,导致幼年狸奴特别害怕这个大哥哥。
“大兄竟还认得出晏。”
荀晏有些感慨,荀悦因连年大乱,困于异乡难以返回,说起来他们已经有七八年没见了。
荀悦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荀晏。
“清恒变化不大,为何辨认不出?”
荀晏一噎,他发育得晚,少年时和现在的模样,用谌兄长的话说那叫倭瓜竟长成了杨柳树,所以为什么大兄会觉得他变化不大啊!
好在荀悦并没有纠结于这一点,只是望着身后军纪尚算齐整的军队,对着张辽赞赏道:
“将军治军严谨,大善也。”
张辽嫩脸一红,挺直了腰背矜持的摇了摇头。
“仲豫兄过奖了。”
他见两人多年不见,便自觉策马至后军督军,也不碍着两人。
虽然也可能是他莫名感觉在这位荀家大哥面前有些紧张。
“大兄此来可欲出仕?”
荀晏问道。
荀悦生得不巧,正当年的时候碰上宦官当权,全家被党锢,后来又逢大乱,他便直接自个专心学问去了。
荀悦颔首,却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而说道:
“自董卓入京,天下大乱,海内沸腾,州里萧条,袁绍之在河北,士卒以桑葚为食,袁术之在江淮,取给蒲蠃,但闻曹兖州治蝗有术,治下颇为安生。”
荀晏莫名有种回到了小时候被提问的感觉,他一下子抬头挺胸,将如何治蝗的二三要点一股脑全说给了荀悦,待他说完以后,才见这位大兄眼中已是掩不住的笑意。
“清恒可
为能吏矣。”
荀悦笑道,有些生疏的拂去荀晏肩上落叶。
荀晏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明公重农桑。”
“兴农桑以养其性,审好恶以正其俗,曹兖州确实有独到之处。”
荀悦赞赏道。
荀晏见他不谈出仕一事,心下已略有察觉,便不再询问,转而问起这些年来过得如何,怎么孤身一人前来云云。
荀悦一一答道,最后看向了小堂弟,一直叭叭叭个不停的荀晏受到了注目以后不知不觉的停了下来。
有些些小紧张。
“清恒幼时体弱多病,”荀悦有些感慨,回忆着说道,“叔父生怕养不活,便随了贫苦人家起个小名叫狸奴。”
“狸奴幼时确实如幼猫一般。”
荀悦矜持的说道,微不可查的搓了搓手指。
喔!
不知何时从后军溜达到了前边来的张辽露出了听到了小秘密,没想到荀郎还有这个小名,哇会不会被灭口,等多种内容包含的眼神。
荀晏幽幽望了他一眼,张文远连忙又假装自己不在离去了。
荀悦又道:“清恒记事早,一两岁小儿便甚是害羞,叔母在时总不愿亲近。”
荀晏正欲接话,却骤然一顿。
他印象里从未有过母亲的形象,又何来不愿亲近,可大兄又说他记事早。
“阿母……”
他惊觉自己已经无知无觉喊出了这个称呼,陌生中带着一丝埋藏得很深的熟悉。
荀悦抬手扶住了他的胳膊,荀晏这才发现自己方才一个恍神差点摔了。
“清恒?”
荀晏看到荀悦有些忧心的眼神,勉强一笑,摆了摆手。
“方才有些头晕而已。”
他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一丝摸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心中一阵阵发紧。
他蓦然发现清之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而他离了这个自幼陪伴的未知声音后似乎也没有觉得什么异常。
荀悦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叹气,御马至荀晏身侧,以免他又一个走神摔了,荀晏恍惚之间也未注意到他的神色。
抵达之时已是暮色,而许都之内仍
是生机勃勃,官吏士卒皆士气高昂,顺利奉迎天子叫所有人头都抬高了一寸,从此他们这儿就和其他的诸侯不一样了,他们代表着大汉的正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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