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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万籁俱寂。
殷今朝又做了梦,对于他而言不知算不算噩梦。
梦里是他年少的时候,虽然贵为皇子认得几个字,但到底不如太子和二皇子那样被名家教导,他的字歪歪扭扭,甚是丑陋。
及冠的青年握住他的手教他如何拿笔,如何写字,不厌其烦的纠正他每一个错漏,青年身上是好闻的竹叶清香,又带着一丝清冽的凉意,手指修长而有力,如同国子监外一丛翠竹。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忽而被人提醒:“今朝,专心。”
那声音敲在他耳膜上,分明没什么感情波动的,他却在远去的岁月里听出来几分无奈和宠溺。
不、不能靠这样近——
梦里的少年一双雨后茶色的眼眸蓦地睁大,撞开了青年的手臂,像一只生满了刺的刺猬竖起了满身的刺。
殷今朝猝然睁开眼:“老师——”
秋夜寒凉,有雨滴滴答答落在阶前,原是一场梦镜,殷今朝闭上眼,明显感受到自己加重的呼吸——他有了反应。
他扯了扯嘴角,把手臂横在眼上,有湿润的热意渐渐弥漫上来,他忽而笑起来,那笑在深夜有某种恐怖而渗人的味道,听的宫外守夜的小太监脊背发凉。
“老师啊......”
那时候为什么不肯让老师教导自己,为什么像一只刺猬一样不停的扎伤他的手,让老师吃痛皱眉?是因为害怕克制不住。
真是卑劣至极的心思,原来从那时候开始,自己就这样卑劣。
最后一刻的时候他复又想起昨日的那个昭霖,老师教导他的时候模样乖顺,从不会推开老师。
——老师有了更听话的弟子。
这个认知像一根刺密密麻麻的扎进他心口,叫他呼吸困难,老师有了更听话认真的学生,会不要他吗?
“还有几个时辰开宫门?”嘶哑的声音穿透了层层纱幔传了出来,外头等待的小太监连忙道,“回殿下,还有两个时辰。”
那就是还要两个时辰才能看见老师,殷今朝茶色的眸子出现一缕郁色:“去准备热水。”
他要快一些,再快一些得到那个位置,那时无论是把老师接入宫中还是他夜里出去见老师,都无人胆敢置喙。
况且,还有老师的毒——
殷今朝忍不住磨了磨牙,他一向是个不肯给自己留余地的人,也从不觉得自己会后悔。
他给楚倦下的毒名叫千日宴,初时几年和平常无异,慢慢的身体会越发虚弱无力,直到慢性毒药浸入骨髓,药石无医,心力衰竭而死。
千日宴,乃是无解之毒。
但到时他登临帝位,尽一国之力寻求解药,他不信自己找不到解药。
殷今朝眼里略过一丝阴狠和急迫,上辈子他眼睁睁的看着老师痛苦死去——
次日殷今朝却没能一早就去出宫见楚倦,一大早皇帝急召他去见驾。
重华殿永远是烟雾缭绕,不见清明,这一次皇帝身边却没有莺莺燕燕和道士僧侣,只有张禄和一人侍奉在侧。
帝王已到了这个岁数,看上去总是疲惫不堪,今日尤盛,见少年人走近招了招手:“今朝,父皇年纪大了吗?”
“父皇春秋鼎盛,怎么会说这话?”少年人走上高台,声音带着独有的稚,仿佛很是不高兴他的父亲说了这话,秀气的眉头也是皱起。
确实还是春秋鼎盛之年,可惜这些年被酒色掏空了身体,不过天命之年,已见老态,就是帝国最好的珍贵药材吊着,到底是缺了那么一口气。
这话说的景德帝心中熨帖,他抚了抚少年的鬓发,嘴角却缓缓挑起一丝冷笑:“可有些人却觉得朕已经老了,想要取而代之。”
“谁这样想?”少年似乎没有心机的疑惑的皱了皱眉,“儿臣去替父皇解决了他们就是。”
天生只知杀戮不知善恶的刀刃掌握在自己手中是怎样的感觉呢?景德帝少见的舒缓了心绪,浑浊的眼紧盯着少年的瞳孔,似乎想从中看出伪装或是奸滑的痕迹。
“若是那个人是你皇兄呢?”
他声音沉沉,说出的已是帝王之家父子相残的密辛。
“我只知父皇才是这天下的主人,我自然只听父皇一人的话。”
哪怕面对着执掌天下多年威严赫赫的景德帝,少年依然没有半分怯弱和心虚,茶色的瞳孔不见任何杂色。
“好!很好......”景德帝松开了手掌,缓缓的、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夸赞了一句:“好孩子。”
没有人知道他刚刚那一刻心中到底想了什么,是想杀死背叛他的皇子,还是杀死眼前这个少年。
——倘若殷今朝被他发现半分的不自然。
景德帝求仙问药,他的仙丹很快就能练成,到时他能长生不死,又何须所谓的太子、皇子?
而在京城的另一面,楚倦正和二皇子殷南烨下棋,楚倦棋风四平八稳,杀招隐藏其中,到最后却棋风舒缓,让了殷南烨一招。
险赢一局的二皇子心情甚好,喝了一口凉茶也不甚在意:“太子快要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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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暴君他后悔了
利刃悬于脖颈之上, 又有谁能真正做到安之若素 ?
太子做不到,二皇子也是一样,景德帝年老昏聩, 对诸皇子的忌惮已经到了屠刀将落的时刻,其实屠刀本没有这么快落下。
最近两个月里殷今朝骤然极受宠信,随之而来的是景德帝的步步紧逼, 以及身体的每况愈下。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样的关窍,除了殷今朝大概无人知晓, 殷南烨摩挲着手中的棋子, 刚想说些什么, 外头已有人快步而来。
花朝站在廊外一角,声音略有几分急促:“三皇子到了。”
已近冬日了, 花圃里的花草大多都已枯萎,只剩下嶙峋的枝丫, 殷今朝过去时只见楚倦孤身一人坐在椅子上, 外头只披了一件厚重的外袍,衣袍是月白色的, 落在楚倦身上自有一股萧瑟之感。
人人都说大魏宰相太过孤高不容于世, 后来他果然如人言一般,早早逝去。
这一次不会了, 他再也不会让老师早早离他而去。
殷今朝收敛了容色, 一身红衣颤动了片刻,便换了模样,眉眼间尖锐的戾气隐没, 看着还是个肆意的少年人。
“老师怎么一个人下棋。”棋盘上胜负已分,黑子险胜,楚倦执的是白棋, 有能力赢却猝而收手。
殷今朝的手悬在半空之中许久没有动弹。
楚倦抬眸看他,并不开口,殷今朝坐下了,笑了笑:“我倒是第一次看老师留手。”
无论做任何事楚倦都是尽力而为,他确有大才但在为官之道上也确实不知变通,也许,不是不知变通,而是知变通而不愿变通。
这才是楚倦啊,殷今朝敛下眉心情绪,坐在楚倦对面,一双青碧色的眼眸中充斥着极淡的笑意:“老师,今日父皇留我说了些话。”
楚倦略抬眸看他,并不催促,殷今朝于是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他对于楚倦复杂的让人看不清,爱恨都是迷雾中难以窥见真容的模糊。
殷今朝母妃身份卑微,他自己被困于深宫,上辈子他能起势是因着太子和二皇子鹬蚌相争他渔人得利,除此之外就要数楚倦舅母一家对他的支持。
楚倦出身名门,书香世家,盘根错节的士族之中他的舅舅手中握有兵权,最近一年北方大旱南方水患,流民远上京城求一线生机,然而京城也绝没有想象中那般好立足,活不下去的流民在京畿外落草为寇,专门劫取入京富商巨贾。
一开始也是没有在意的,后来这股匪患越来越猖狂,杀了户部侍郎回乡探亲的夫人和独子,这才上达天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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