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万啊,对于以后的宋青枫来说不过手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但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就是好几个月的生活费。
顾从霁几乎听手机色变,假模假样的咳嗽了一声:“张老师还在一楼了,别说手机了,咱们手机信号不都统一屏蔽了吗?”
“手机借我。”宋青枫平静的伸出手,不管管的怎样严,学生想要手机就能藏得住。
顾从霁:“.......”
他第一次审视这个好像只会画画的呆子,然后默默的在心里打了个叉。
“小心点儿,别被张老师发现了。”
拿到手机的宋青枫迫不及待的给楚倦打去了电话。
在那短短的两分钟里,宋青枫简直像度过了人生中最难度过的时光,他很怕对面没有回音,很怕这只是一个梦,很怕只有他自己活了过来。
直到对面传来接通的声音,然后是楚倦的询问声:“喂?”
只是那么一个字,就差点让宋青枫泪流满面。
是他,是哥哥,哥哥还活着。
他在电话的这一头听见楚倦声音的这一刹那,哽咽的难以自抑。
“你是?”一直没有等到回音,楚倦忍不住皱眉询问,宋青枫的哭腔终于让他明白了这是谁,有些不确定的问:“是青枫吗?”
他其实能够听得出来,那就是宋青枫的声音,他却不敢相认。
因为宋青枫从来不会给他打电话,无论走的有多远,无论走的时间有多长,他是一个好像没有感情的怪胎,那颗心脏里像是无法酝酿出思念的情绪。
楚倦已经习惯了他的淡然和冷漠,偶然听到宋青枫的哭腔,他甚至误以为只是旁人打错了电话。
“是我。”宋青枫把哭腔咽回了咽喉里,“哥哥,是我。”
比宋青枫给他打电话和宋青枫在他面前哭更惊悚的是什么?是宋青枫竟然叫他哥哥。
虽然他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但楚倦对外总是说他们是兄弟,他曾经教过宋青枫无数次,应该叫他哥哥,但他从来无动于衷,好像天生学不会这个词语。
他是一个自闭症慢慢治疗的孩子,能够主动喊楚倦哥哥,楚倦的心也慢慢缓和了下来,轻声问他:“怎么了?在外面受委屈了吗?还是钱不够花了?”
有多少年没有听过楚倦的声音,没有听过他关心自己的话语,这样平凡的问话在此后的无数年里曾经贯彻过宋青枫的梦境,然而从未有一刻如此清晰的再次落入他耳边。
他摇了摇头,不想让楚倦担心。
然后才发现这是在打电话楚倦看不见他的摇头,于是又哑着嗓子开口:“没有,没有受委屈,钱也够花,没有出事,不用担心我。”
“那是怎么了?”楚倦难得有些好奇,是出了什么样的大事,宋青枫这样冷心冷情的人才会主动给他打电话。
“因为想你了。”
楚倦愣住,有点没听清:“什么?”
“哥哥,我好想你。”宋青枫不怕他听不清,他可以再重复了一遍,再重复千千万万遍。
彼时楚倦正在汽车修理店旁边的路边摊吃饭,闻言声音不由的稍微柔和,心想那个小兔崽子终于长出了点良心。
这还是宋青枫第一次出远门,也许出远门以后总会是有些念家和改变的吧。
“好了,我也想你,集训要认真,平时要听老师的话,要记得按时吃饭,不要一画画就忘了时间,要多注意休息。”
哥哥还是跟记忆里一样的温柔又唠叨,以前宋青枫都懒得听他唠叨,现在他仅仅把手机贴在耳朵边,生怕漏掉一句没有听清。
几乎贪婪的听着楚倦的声音。
直到清晨的铃声响起,顾从霁在旁边急的忍不住催促,宋青枫才依依不舍的把电话挂断。
“哥哥也要注意身体,不要太辛苦,我很快就回来了。”
声音拖的长长的,似乎很不舍得就这样挂断。
这次的集训已经到了尾声,大部分学生的作品都已经画完送选,上辈子宋青枫因为对自己的作品不满意而错失了这次比赛。
他那时候总是很任性,仗着有人在背后为他兜底不知人间疾苦为何物,心里一心一意,只有他的艺术,画的不好就毁掉,一直要画到臻至完美才肯收手。
现在不同了,他的心里还有哥哥,他以最快的速度在一个星期内完成了一幅画作,赶在比赛日期截止之前提交了上去。
毕竟有上辈子的积累,他的画到后来已经享誉全世界,达到了万金难求的地步,如今在国内参加一个高中生之间的比赛自然绰绰有余,准备回国那天不出所料地获得了一等奖。
奖金被打到了他的卡上,足足两万块钱。
即将回家,辛苦了一个月画室的学生们各个兴高采烈,在这种气氛的感染下,宋青枫也油然而生了一种紧张感。
他马上就要见到哥哥了,兴奋,恐惧,不安,怀念,五味杂陈。
这一次顾从霁依然邀请他同坐飞机回家,他倒是没有拒绝。
只是这一次当然不是因为顾从霁的原因,而是他想早一点回去,好早点见到哥哥,他已经一分一秒都等不下去了。
冬日的洗车店总是忙碌的,被泥水和雪水溅到的车辆纷纷前来洗车,洗车店门前的道路都被冻结实了,走在上面发出一声脆响。
楚倦听见声音的时候下意识想要招呼,然而抬起头去,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宋青枫。
他有一瞬愣住,手里的水枪也歪斜了一刻,客人立刻不干了,哎哎叫了他两声。
楚倦立刻道歉,目光却依然没有从宋青枫身上移开。
少年不过十七八岁,五官清秀,眼眸狭长,因为常年的不见阳光,皮肤跟雪一般颜色,琥珀色的长发落在身后,冬日里的阳光落在那一头长发上,更显得灿烂安宁。
像是哪家离家出走的小少爷,跟穿着蓝色工作服戴着厚重手套的楚倦格格不入。
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他们像是兄弟,哪怕楚倦的脸并不难看,五官深邃而冷峻,身材也是高挑修长,然而他过早的承担了生活的重担,令他看起来少了几分青年人的意气风发。
宋青枫鼻子一酸,那一点近乡情怯彻彻底底转化成了心疼。
但他没有上去打搅楚倦的工作,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陪着他。
一直到楚倦忙忙碌碌的把所有工作都做完,这才脱下手套走向宋青枫:“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不是说好了我下午去接你吗?”
宋青枫一点儿都不嫌弃他工作服上面脏的汽油和水渍,扑上去紧紧抱住楚倦的腰。
“因为想哥哥,所以就提前回来了。”
楚倦有点反应不过来,电话里面和现实里面还是不一样的,明明一个月前还是不理人的高冷少年,突然这么黏人确实很难适应。
“才多久没见啊?想的都快哭了。”楚倦想摸摸他的头发,然而顾忌到手上可能有汽油到底没落下去。
“很久很久。”宋青枫固执的解释了一遍,然后主动抬起头,把自己的脑袋在楚倦掌心磨蹭着。
出奇的乖。
这个相当于自己一手养大的少年好像终于培养出来了一点真心,楚倦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像是一直守着一株铁树,天天给他浇水施肥,祈祷着他能开花结果,辛辛苦苦守了十几年,其实早就死心了,也知道他并不会开花,更不会结果。
就算有朝一日开花结果,也不会是为了自己,在已经认命的情况下,突然看见那株铁树为自己开花的奇异感动。
楚倦请了半天假,提前带着宋青枫回家。
走在路上的时候宋青枫非要牵着他的手,他的手因为长时间接触冷水,已经皲裂出血,在冬天里握在手中,宛如握着一段干枯的树皮。
他不愿意让宋青枫牵着,宋青枫却将他的手掌藏进了口袋里,然后悄悄跟他十指相扣。
楚倦:“......”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的样子。
但也许是宋青枫自闭症的原因,可能不太理解这是什么意思,以为这只是哥哥和弟弟之间的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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