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殿下没有来找他,他放任他在这里疼的将要死去,就如那一夜新婚。
每一种药药效不一,有的致使他发狂,有的让他产生幻觉,有的增加五感,有的使他长眠,在某一日夜里他心痛如绞跌跌撞撞闯入了楚倦的寝殿。
他知道楚倦厌恶他,也只是远远的看着楚倦,偶尔带小团子过去陪着楚倦,想让他开心却总不能如愿,他想念这个人到疯狂的地步,却生怕靠近他让他不快。
可这一次是真的疼的无法忍受了,他想蜷缩在楚倦身边,觉得这样好像会好一些,至少不会疼的想要死去。
楚倦夜半醒来时察觉到有人在亲吻他的鬓角,温热的呼吸浅浅洒在脖颈处,像不知名的野兽在黑暗中窥探着他,他想要挣开被谢沉鹿缚住双手动弹不得,有温热的液体一点一点打湿了他的后背,他迟钝的想,谢沉鹿兴许是哭了。
“别动——”
谢沉鹿克制的咬住楚倦一缕长发,疼到了满头汗水的时候却还在笑,他想说些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于是他沙哑着声音开口:“殿下,你知道我为什么想生团子吗?”
不是因为他觉得取不到楚倦的龙角,三百年前的楚倦从不对他设防,他们是名义上的一对璧人,若是他夜半骤然发难楚倦根本没有反抗的时间与机会。
他总是拖延,明明一开始接近这个人就是为了取下他的龙角做药引,姻缘已成,所有灵药已经找齐,他却迟迟下不了手,为此不断费尽心力为青衡神君配药,就是不肯对楚倦下手。
他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动的心,记得很清楚的是某一年爬上雪山摘取灵药,被守护灵草的妖兽咬伤,冰天雪地的神山上妖兽仰天长啸,他被蛮牛顶下山去,而后落入了一个温暖的环抱里。
楚倦跟了他一路,在后默默保护着他,两个人一同滚落雪山,而他自始至终被楚倦牢牢护在怀里,冰凌和锋利的岩石都未曾伤及他分毫,他被按在那个人的心口,只能听见沉稳的心跳,一声一声敲击着他的耳膜。
隔绝了所有风雪和危险。
掉下去的时候楚倦受了很重的伤,不得已只能暂时在人间修养,某一日阳光正好他在冬日枯萎的藤花架下睡觉,醒过来时发现身上盖了一层薄毯,有人为他挡着刺目的阳光。
背着逆光站在阳光下,谢沉鹿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的轮廓,长身玉立的太子殿下站在风雪里,眉眼在阳光下度了一层淡淡的明光,伸手抚过他的鬓角。
他没有躲开,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个人,心中好像在这寒冷的冬日丢下了一颗种子,楚倦从他鬓角拿下了一片枯叶,指尖的温度触及他的脸颊,像春风在心尖上轻轻一点。
明明是冰天雪地的冬日,可他就是莫名觉得似乎是春光乍泄的人间三月,仲春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将他整个吞噬。
他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说,住手,你下不了手了,谢沉鹿,你杀不了他了。
不要伤他,你会后悔的。
年少的仙君不明白那是什么,他把对自己有点化之恩的青衡神君当成心中的神明,他把感激和儒慕当做是爱情,他不懂得那一瞬间的心动是什么,他只是心软了。
所以他对楚倦说:“殿下,我想要个孩子。”
不是因为觉得楚倦太强他下手胜算不大,是因为他下不去手了。
虽然到最后,依然没能逃过命运。
楚倦死后的第一年某一个春日,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再没有人为他遮住阳光,春风如故,故人不再。
一直以来为他遮住阳光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那一刻心中埋下的种子飞快抽枝发芽,像雪山轰然倾塌,猛兽从春风中奔来将他一口吞噬,他想疯狂奔逃可是根本无处可去,那猛兽踩在他鲜血淋漓的心脏同他说。
谢沉鹿,你完了,你爱上他了。
不是你把最爱你的人逼死了,而是你亲手逼死了你最爱的人。
从那一刻起对他的折磨就从未停止,他是困在原地不停挣扎的鹿,每走一步都是鲜血淋漓,他走上楚倦所走过的路,这是一场无望的爱情,楚倦再也不会回头了。
在楚倦不再爱他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爱上了他。
楚倦感受到背后一片濡湿,温热的泪水浸透了衣衫,谢沉鹿一直是沉静锐利的人,像黑暗中的兽懂得忍痛,习惯克制,他不敢想象谢沉鹿到底是有多疼,才会半夜蜷缩在他身后不能自抑。
他背对着谢沉鹿,看着渺茫遥远的月色,轻声开口:“那团子呢?”
“你不愿对我下手,就能对团子下得去手吗?”那样小小的,由他们一手孕育的小龙,他伸手把谢沉鹿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还是说你的爱情,我和团子根本比不上青衡神君一星半点。”
“谢沉鹿,”楚倦不让他靠近自己,坐在床榻上冷冷看着他,“你不觉得恶心吗?”
谢沉鹿疼到感知迟钝,过了很久才慢慢想明白,殿下不是问他觉不觉得恶心,殿下是觉得他恶心。
在楚倦厌恶的目光下他简直卑劣的一/丝/不/挂,他是难堪的小人 。
谢沉鹿疼的蜷缩在床榻边缘,望着皎洁的月亮轻轻捉住楚倦的衣角,也许是月色的原因,他看起来可怜又绝望,眼眶微红:“殿下,我好疼,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我想留在你身边,看着你就好,我什么都不做。”
只是看着你,这钻心的疼痛就好像会好过一些。
楚倦闭着眼轻轻喘息,伸出手指指向门外:“滚。”
滚出去,不要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他眉头皱的很深,像是喘不过气来,他的身体很差,甚至不能动气,谢沉鹿仰头望着他很久很久,最后撑着身体站起来,勉强扯了一下嘴角,踉踉跄跄的往外走去。
“我走,你不要动气......”
一直到大门彻底合上,整个大殿重归寂静,003悄悄爬上楚倦的肩膀,犹豫再三:“宿主,你刚刚是心软了吗?”
楚倦一只手搭在膝上,平复呼吸,闻言长睫微动,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天之骄子放弃尊严为了他疼的蜷缩在他的背后,他不是无动于衷。
“但想到他这样伏低做小曾经在青衡面前做过,以后也都归青衡所有我就不心软了。”
他的过去以后都归于青衡所有,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再狠心一些把谢沉鹿所有绮念斩断就能脱离这个世界。
“他现在死心值多少了?”
系统罕见的沉默了一秒:“宿主,还是0了。”
楚倦:“......”
003艰难的给自己和宿主找补:“天命之子性格坚韧,百折不挠。”
“他还真是,倔强啊......”楚倦微微合目,敲在桌面上的手指微顿。
一墙之隔的地方谢沉鹿蜷缩在门外,浑身颤抖,他是仙体不会死去,但是这疼痛依然会时时刻刻折磨着他,殿下说他恶心。
然而第二天清晨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偏殿的榻上,小团子抱着典籍蜷缩在他榻边打盹,看见他醒过来赶紧爬上来贴在他的手臂上,声音带着些微的哭腔:“父君睡了好久,团子好怕。”
小龙尖尖的小角像荷叶的尖,皎白如玉,谢沉鹿摸了摸他的小角哑声安慰:“团子乖,别怕,父君没事。”
试药而已,痛是真的痛,但不会危及性命,他要殿下长长久久的活着陪着自己,首先自己不能死在这里。
“是毕方带我进来的?”他在周围扫视了一遍,这里碧霄殿的偏殿,他昨夜被殿下赶出来实在撑不住倒在殿门外,怎么也不可能自己爬到这里来的。
“是爹爹,”小团子偷偷靠近谢沉鹿耳边,跟他说悄悄话,“我早上看见爹爹去叫人了。”
虽然是冷冷一句,再不过去看看,你家内君就死外头了,但小团子急的不行跑进来时却看见父君安安静静躺在榻上,并没有真的被扔在外头等死。
谢沉鹿本来抚摸着团子脊背的手顿住了,本来无望的眼里又生出几分希冀。
殿下嘴上说的绝情,恨他入骨,却到底没有真的放任他不管。
小团子爬了起来,软软糯糯:“我要去跟爹爹说父君醒过来了,爹爹一个人在窗边待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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