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漫不经心,到底有没有担心谁也不知道。
走了两步小团子又忍不住回头抱住谢沉鹿的胳膊蹭了蹭,欲言又止:“父君跟爹爹认错好不好?”
谢沉鹿的手顿住了,就连不知道过去的小孩子都知道是他错了,他想笑一下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最后只能把额头抵在团子的小龙角上。
小团子溜达溜达的跑去楚倦那里时楚倦正喝茶,小家伙对苦涩的茶水没什么好感,但还是陪着坐了很久,然后状似不经意的问:“爹爹,你今天有什么想吃的吗?”
也许是紧张,小尾巴不停的一晃一晃。
楚倦断水绝食过一段时间,谢沉鹿于是用灵力强行给他续命,不会死但是饿,只能一日一日削瘦下去,后来谢沉鹿在他身边几乎带着哭腔,声音却阴冷:“殿下,你不要逼我。”
逼我卸了你的下巴,喂你吃饭。
楚倦手里的茶都凉了,最后似笑非笑的反问:“那团子想吃什么?”
得到消息的小团子悄悄跑回去跟谢沉鹿通风报信:“爹爹今天想吃清蒸鳜鱼!”
小团子放弃了陪谢沉鹿,日日陪着楚倦,有团子眼巴巴的看着他,楚倦怎么着也得吃两口,某一日午后楚倦搁下筷子。
“叫你父君以后不要做这些了。”
小团子可怜巴巴的抬起头,一双澄澈的眼睛遗传了谢沉鹿的模样,无辜又可怜的看着他:“爹爹......”
楚倦给团子夹了一筷子鱼,声音平静不带什么情绪:“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不用他操心。”
九重天的诸多事务都压在谢沉鹿一身,还要试药炼丹,再把心思分在他这里,就是再强的人也受不了的。
小团子冰雪聪明,小脑袋瓜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歪着脑袋小心翼翼的问:“爹爹是在心疼父君吗?”
楚倦噎了一下,筷子顿住,眉头微蹙正色道:“食不言寝不语。”
小团子忍不住悄悄皱了皱鼻子,明明是爹爹先开口说话的,爹爹就是心虚了不承认。
但看爹爹的模样他就知道自己大概猜对了,于是欢欢喜喜的回去找父君:“父君,爹爹是心疼你的。”
彼时谢沉鹿正在配药,闻言微微一顿,掌心被火烧舔舐发烫,几乎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也许是折腾的累了,也许是心软了楚倦看见他不再那样冷漠无情,偶尔会看在团子的面子上和他共处一室,团子在旁边念书,楚倦护着团子,谢沉鹿静静的看着楚倦。
有一次团子睡的早,窝在桌子上睡着了,谢沉鹿过来抱他回去,伸手却被拦住了。
“我来。”
声音清清冷冷,不带什么温柔情绪,目光却无声略过了他的手臂。
谢沉鹿的手臂不久前凤凰翎羽划成森森白骨,如今大概是炼丹时出了些问题,还有深可见骨的伤痕。
小团子乖乖巧巧的趴在楚倦肩膀上,谢沉鹿却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若是他没有感觉错,殿下刚刚大概也许是在心疼他的。
那一刻好像殿内的微风都有了温度,不再冰冷刺骨,他伸手把袖子往下扯了扯,压下嘴角淡淡的笑容。
不一样的,当初他手掌被毒刺蛰了一片乌青殿下视而不见,和现在会心软,是不一样的。
他走过去,从后面拉住团子小小的手掌,跟在楚倦身后像是真正和睦的一家人。
只有等在殿外的毕方有些费解,明明内君对这些东西已经了如指掌,就算偶尔一个疏忽也不至于伤的这样重。
——重的简直像故意的。
末了放团子睡下又盖上被子,两个人走在一起,月色沁冷,谢沉鹿站在门外垂下眉眼:“我就不打扰殿下了。”
楚倦并不理会他,径直走入殿内,过了大概半个时辰,那门又被推开了,门外谢沉鹿依然保持站在门外的姿势,像风中一支修长的竹。
“滚进来。”语气明显很不耐烦,带着几分厌弃不知道是厌弃这个人还是在厌弃不忍心的自己。
谢沉鹿到底没忍住露了一丝笑意,从善如流格外听话,当然是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进去时灵药放在桌上,谢沉鹿静静的看着他,他两只手臂都有伤,不好涂抹。
见到楚倦不为所动的模样又勉强笑一笑,有些黯然的模样:“多谢殿下的药,我带回去让毕方给我上就好。”
他转身欲走,走到一半听见背后烦闷的声音:“站住。”
最后还是楚倦为他上药,大约因为愤恨,上药的手格外的重,谢沉鹿也忍着,实在忍不住的时候额头冷汗滴落在楚倦手上,也一声不吭。
倒是楚倦听见他压抑的闷哼自己手轻下来,最后上完药他背过身语气复杂:“你是何苦。”
谢沉鹿苦笑了一下:“当年殿下又是何苦呢?”
他提醒着楚倦过去,企图让他记起当年的心潮起伏,最后他低下头苦笑了一下:“殿下,我心甘情愿。”
——就如同你当年心甘情愿一样。
谢沉鹿沉默良久转身退出去的那一刻听见楚倦的声音:“内服。”
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玉瓶,谢沉鹿微怔,拿到手里贴在心口,觉得暖意一点一点蔓延了上来,半晌才答:“多谢殿下。”
嘴角的弧度忍不住上扬几分,殿下果然还是心疼他的。
他们的关系就这样不远不近,转机出现在月圆的那一日。
谢沉鹿的药突然失控,不知是错了药性还是什么他整个人都狂乱起来,灵力外放,周遭殿宇建筑都毁的干干净净,小团子早早被抱出了碧霄殿,毕方要护着楚倦离开的时候却没找到人。
他正心慌的时候有仙娥哭着过来喊他:“大人,太子殿下往内君那里去了。”
楚倦如今只是一个凡人之躯,若是当真遇见谢沉鹿药性发作不认人出了什么闪失可怎么办。
毕方连忙把团子交给仙娥,自己火急火燎的赶过去,整个内殿都已毁坏的干干净净,就连院子那颗新移栽的千年古树都未曾幸免被轰成碎片。
越走毕方越心惊胆战,转过最后一道走廊,残垣断壁当中赫然是两个身影。
那是精疲力尽的谢沉鹿和牢牢把人按在怀里的楚倦。
月色如练,一向温润如玉的仙君不像仙人反像个妖魔,衣裳破破烂烂,半身兽化,他自己锁上的锁链被挣脱大半,而楚倦抱着他把下颌轻轻抵在他的发上,那不知为何失控的人就诡异的安静下来。
只是抱着他,轻轻抱着他的手臂,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忍的全身颤抖,把嘴唇咬的鲜血淋漓,唯独不肯伤他半分。
身后是疏落的月光和倒塌的殿宇,有一种残缺落拓而又凄冷美丽。
毕方想,太子殿下纵然恨内君入骨,却未必没有爱的,不然不至于不顾危险跑来此地。
那天晚上谢沉鹿第一次进了楚倦内殿,因为他不肯放开楚倦,于是楚倦抱着他到了榻上。
夜半谢沉鹿疼的不甚清醒,恍恍惚惚的呓语:“殿下,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不是梦,”有一只温暖的手覆盖在他额心,声音低哑,“孤在这里。”
是我,在你身边。
谢沉鹿方才敢沉沉睡去,那一次不知原因的发狂让谢沉鹿顺理成章的赖在楚倦身边,楚倦看似厌恶至极,事实上却会注意谢沉鹿一晚上的药到底喝过没有,转机由此出现,毕方甚至都怀疑是不是谢沉鹿自导自演博太子殿下心软。
内君自导自演若是当真查出来叫太子殿下知道就完了,于是他非常贴心的中断了这件事的追根溯源。
楚倦在慢慢的接受他,原谅他,他不能把态度放的那样强硬,那只会把殿下越推越远,他开始逐渐的给楚倦一些自由,在自己安心的情况下,陪着他出去走一走。
他们都在逐渐走向最好的方向。
仲春的夜晚团子想去南海拜访老师,小家伙期期艾艾的问楚倦能不能去,南海的老仙翁不知道外头这些破事,理所当然的给夫夫二人安排了一间房。
南海的酒清甜馥郁一开始入口只觉温柔,后劲却委实太足了些,谢沉鹿喝了些酒,小心翼翼的抱住楚倦亲吻他的断角,心中无限温柔:“殿下,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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