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却依然能看见黎淮安的眼眶通红,闻言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依然没放开楚倦的手。
“你需要人照顾。”
又赶在楚倦反驳以前哑声开口:“你不是想替他站在舞台上闪闪发光吗?让我照顾你,我就放《快意刀》过审,让他的梦想能够实现,甚至可以,加上他的名字。”
深秋的风在此刻呼啸而起,吹起满树落叶,纷纷扬扬落在黎淮安肩头,他明明是勾起嘴角笑着的,眼泪却一颗一颗的往下掉。
为了能够陪在他身边,他情愿为他的情敌完成梦想,只是希望,能够多陪陪他就好。
那天晚上黎淮安在别墅的院落外站了一夜。
他站在婆娑树影下,楚倦一偏头就能看见的地方,天亮以后隔壁人家开始搬家,黎淮安住了进去,成为了楚倦的邻居。
一开始楚倦有精力的时候还出去散散步,走一走,他出门黎淮安推掉所有工作跟着他出门,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路过一棵又一棵圆柏。
买东西时黎淮安抢着付款,出来以后自然而然的然后从楚倦手里抢过塑料袋,他待他如此珍惜,连几个水果都不愿意让他提。
生活前所未有的平静,楚倦慢吞吞的生活,黎淮安静静坐他身后的影子。
在阳光晴好的日子里走在楚倦身后,追逐他的影子就向追逐这辈子唯一的安心。
医院人多眼杂,楚倦毕竟是有点名气的流量明星,去医院的时候被人认出来,有人在网上放出来偷拍的照片,后来据说有知情人士透露出消息,楚倦是因为得了绝症,所以才宣布退圈。
楚倦太久没有消息了,粉圈已经很久没有动静,粉丝没有料到再次听见他的消息竟然是性命垂危,然而那天宣发的时候死忠粉们看见过他的样子。
确实是形销骨立的削瘦,楚倦已经和公司解约,没有人能够知道他确切的消息,而他本人的微博也并没有出来澄清。
而在娱乐圈,没有澄清的大部分都不是谣言。
楚倦的身体在一个月以后恶化,黎淮安睡在隔壁院落里,距离楚倦只有一墙之隔,听见隔壁传来玻璃破损的声音直接翻墙过去。
他没有钥匙,打不开门,搬起院落里的椅子疯狂把门砸开,砸到手掌出血,被震的一直发抖,门锁才终于坏掉。
桌上的玻璃花瓶碎了满地,楚倦半跪在地上,手捂住腹部。
深秋清冷的月光落在他身后,即使穿着宽松的毛衣也能看见青年瘦的仿佛骨头架子的体型,黎淮安跌跌撞撞的走过去,路上被绊倒了就爬起来,眼泪一路走一路掉。
他走过去,跪在地上,冷静的端起水杯捡起桌面上的药,扶着楚倦的头喂给他,然后将他抱进怀里。
楚倦不是那种娱乐圈的奶油小生,虽然参加选秀出道却并不是那种为了上镜减肥到一吹就倒的体型,他的体型修长有力,平时有时间哪怕在剧组也会锻炼。
以往黎淮安最喜欢窝在他怀里,被他紧紧抱住,他要回抱住楚倦只能抱住他的腰。
此刻却能轻易收拢手臂将他圈在怀里,甚至感受不到任何重量,这样轻,轻的好像随时可以被他抱起来。
真的太瘦了,瘦到似乎可以透过那一层覆盖在骨架上的薄薄皮肤摸到他的心脏和肺腑。
而他的腐坏恶化从内而外,黎淮安想死死的抱住他,可甚至害怕抱的紧一点都会让他疼。
怀里的人紧紧皱着眉头,呼吸重且艰难,眼眸闭合着,枯瘦的手掌死死按住上腹部,然而疼痛早已不止上腹,已经开始扩散到全身。
癌症到后期总是这样,越来越疼,越来越疼,疼到生不如死,楚倦不愿意受放疗化疗的痛苦,只想安静的离开。
“会没事的,会没事的......”黎淮安的亲吻不断的落在楚倦汗湿的额头,伸手与楚倦另一只手十指相扣,让他尽量全身都靠在自己的怀里,在那一刻,他宁愿承受这种剧痛的是他自己。
那一晚开始黎淮安在楚倦家里住了下来,楚倦的状况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候,人瘦的像一副骷髅,连反抗和拒绝都没有力气。
他在这个世上无父无母,如果不是黎淮安也许他死了都不会有人发现。
黎淮安安排了医生在隔壁自己的房子里住下,熟悉楚倦会用到的每一种止疼药。
到了后期楚倦的胃功能基本丧失,经常会恶心,呕吐,失血,难以进食,黎淮安照顾着楚倦,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也学着做医生推荐的饭食,哪怕楚倦只能喝一两口,有时候甚至连喝都不会喝一口。
难以进食导致严重营养不良,持续消瘦,一个一米八几的成年男性体重掉到不到一百,身上各处都是皮包骨头,本来冷峻的容貌也迅速失去了颜色,双颊凹陷,陷入不正常的蜡黄。
就是最喜欢楚倦的粉丝恐怕也会被他现在的样子吓到。
黎淮安以前是最重颜色的,这一次却完全不怕他,甚至怕他半夜疼起来他听不见直接在他房间打了地铺。
楚倦疼的睡不着的时候他也不睡,就静静在床边,给他念粉丝以前寄过来的信,念他喜欢的书,有时候一念就是一夜。
等到楚倦终于熬过那一波疼痛短暂睡着了以后他就过来握住他的手,在他床边上休息,一旦他醒过来动一下黎淮安也会跟着醒来。
后来严重的时候楚倦一天要吐很多次,黎淮安这样永远一尘不染的人亲手给他换脏掉的衣服和床单,给他擦洗身体。
后期开始出现恶病质,开始全身衰竭代谢异常,长期无法进食,经常呕血。
有时候黎淮安被噩梦惊醒时会下意识起来探查楚倦的鼻息,微弱的好像随时会消散,他瘦到什么样子呢?瘦到人在被子底下,只有稍稍一点凸起,因为半夜疼痛手脚蜷缩,甚至看不出来那是一个人形。
他恐惧于伸手去探楚倦的鼻息,不是害怕楚倦,而是害怕他会探不到他的呼吸。
每一天都是劫后余生是恐惧交叠,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最爱的人缓缓走向死亡的深渊。
12月中,《快意刀》的审核终于下来了,院线发行方想要赶春节档,再拖一拖,黎淮安一意孤行选了最近的时间直接上。
不是任何节日,甚至没有赶上元旦,他太害怕了,他怕楚倦会等不到。
张导支持他,程易舟主投资,事情于是就这样定下。
黎淮安让陈东出面联系了楚倦的死忠粉,他包机包路费和住宿让粉丝赶来这里看第一场首映。
出门的那一天下了大雪,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满嶙峋的枝头,楚倦在车里坐不稳,黎淮安就半抱着他,听着他微弱的呼吸缓慢的散落在车厢里。
最近几天楚倦已经有了意识障碍,经常陷入沉眠,医生说已经快了,就在这一两天之间。
他太瘦了,往常合身的风衣已经可以完全将他遮盖住,下车的时候黎淮安将他直接抱了起来,风雪落在黎淮安身上,也落在楚倦的风衣上,天地茫茫然一片。
电影院是黎家投资,其中一个一层有透明包厢,里面布置的温馨,空调温度开的也很暖和,黎淮安先将楚倦放下,又蹲下身替他解开身上落了雪的风衣。
楚倦坐不住,黎淮安就在他身边背后多放了几个靠枕,让他靠着自己,大银幕缓缓亮起,黎淮安眼眶发涩,却仍是轻声说:“电影开场了。”
他握着楚倦的手,陪着他看那部他第一次站上大银幕的电影,黎淮安托了很多人情让片子没有大剪,依然保留着最开始故事的雏形。
出现在大银幕上的是意气风发的陆灵均,和志趣相投的少年邂逅同游江湖,共历过山河,同经过湖海,世事突变尝遍人生冷暖,爱不能尽爱,恨不知所终,与少年梦想背道而驰,与年少挚友拔刀相向。
最后将快意恩仇都付山海。
电影快要结束,楚倦眼睛里久病的光已经慢慢黯淡,他张了张嘴,声音低弱不堪,他问他:“你分得清,我是谁吗?”
黎淮安眨了眨眼睛,眼泪就那样不自觉的掉下来,一颗一颗掉在楚倦的脸颊。
“我分得清啊,电影里意气风发的陆灵均是你,在我怀里的也是你,怎么会分不清呢?我早就分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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