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子想了想端过来一杯热茶水放在他身边,又跑回去拿起笔端端正正的练字,过了一会儿, 小家伙小声问:“父君,我的六界神魔录练完了,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啊?”
谢沉鹿蓦地一怔,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过去三百年没有殿下的时候其实也过的还好不是吗?他不是一无所有的至少还有团子陪着他,至少,殿下给他留下了团子。
只是那三百年里虽然殿下不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也以为殿下是爱他的,如今......
他自嘲的勾了一下嘴角,如今殿下跟凤凰大概也很好,有那么一瞬他想,如果他肯放手的话,一切是不是更好,不去攻打鸟族,放殿下和凤凰一条生路。
可放手谈何容易,简直是把他的血肉和记忆一寸一寸剜出来,宛如凌迟。
他以为楚倦跟着凤凰走了,直到凰奕红着眼打上昆仑,问他要人。
谢沉鹿在那一刻不知是何心情,是高兴楚倦没有去找凤凰,还是惶恐楚倦如今又在哪里,但最后他只是迎着天光慢慢笑了起来。
“原来他没有去找你......”
那笑温柔灿烂,间歇性的夹杂着一些低低的咳嗽声,说不出的怪异和可怖。
像是绝处逢生,从无尽的深渊里抬头看见阳光。
谢沉鹿找到楚倦的那一天是个下雨天,楚倦好不容易找到了些稻草盖在他那间简陋的柴房上,昆仑连接人间,他走了一天一夜终于找到下山的路。
清晨回头的时候云销雨霁,阳光朗煦,积压在山顶万年的风雪骤停,昆仑终于得见阳光。
他就知道谢沉鹿活下来了,天命之子受天道如此厚爱,再是必死之局也能迎刃而解。
003说死心值终于动了。
楚倦于是松了口气,他把事情做绝了,他亲自动手杀了谢沉鹿,这都不死心他就真的不信了。
然而上天就是这样难以捉摸,谢沉鹿死心了一半又没完全死,他还不能脱离这个世界。
为了不饿死他只能再走了一夜的路,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找到一个小小的村落,他说自己是和家人失散流落到这里来的,已经饿了两天两夜了。
心善的人家给了他一碗粥吃,然后给他指了山后的山神庙。
破烂的山神庙里早就没了山神,就剩下一个简陋的庙宇,偶尔有上山的人把柴火堆积在这里。
楚倦在这里短暂的住了下来,谢沉鹿没有再来找他,死心值也没有再动弹。
主角受人生失意,这时候但凡有点脑子就该青衡神君上了啊,天定姻缘水到渠成,若是谢沉鹿恨他直接杀了他,他倒也好直接死遁到下一个世界。
可谢沉鹿连恨都没有,他就很不解。
楚倦坐在山神庙的门槛上吃面条,清汤寡水漂着几片野菜,难得倒是很香。
谢沉鹿对他干的事他都一一报复回去了,就连谢沉鹿挖他龙角他都一刀插进谢沉鹿心口,他无数次告诉谢沉鹿他不爱了,到底还差一点什么,他想不通。
003跟他一样痛苦不已,看着可怜的积分冥思苦想:“或许,宿主我们是不是应该毁掉主角受最珍惜的东西?”
那么谢沉鹿最珍惜的东西是什么?权势?地位还是修为?
003:“团子!”
楚倦:“......谢谢,我还想做个人。”
003垂头丧气:“除了团子,那不就剩下宿主你自己了吗?”
你总不能丧心病狂的对自己下手?
一人一系统惆怅讨论的当天晚上人间下了一场暴雨,大雨倾盆,把刚刚铺上的稻草打的横七竖八完全挡不住大雨,楚倦睡在山神像后,被一道惊雷吵醒的时候发现谢沉鹿撑着一把伞默默站在他身前。
在这段时间里他看起来瘦了许多,简单一根木簪子挽起的长发被暴雨打湿,雨水的痕迹沿着瘦削的脸颊线条流下来,像是哭了。
看见楚倦醒过来谢沉鹿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捏紧伞柄,半晌,轻声问:“你记得我吗?我是......沉鹿。”
刚刚醒来的人静静看着他,眼眸如水沉静,半晌他说:“我记得。”
谢沉鹿无措的眼眸有一瞬惊喜划过,然而下一刻楚倦继续开口:“我记得要离开你。”
无论他的记忆如何错乱,想逃离他的心却是一如从前。
谢沉鹿想笑一下的,但是没有,最后他颤抖地蹲下身来小心翼翼的抱住了楚倦,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有湿润的液体打湿了楚倦的肩膀,楚倦就知道谢沉鹿哭了。
因为雨水是冰冷的,而他的眼泪自始至终都是滚烫的。
谢沉鹿把楚倦带回了昆仑,因为楚倦快死了。
他的仙骨无法承受如今六界浑浊的灵气,只有昆仑的龙气能保他一点息尚存。
离开昆仑的那段时间对于楚倦来说伤害极大,篡改记忆的禁术使他的六识渐弱,记忆混乱,有时候连谢沉鹿都认不清。
谢沉鹿觉得格外惶恐,有朝一日楚倦会彻底不再记得他,这比楚倦恨他更让他难以接受。
爱恨至少还有一丝羁绊,若是有一天楚倦真的都忘了,那他将真的一无所有 ,虽然他在这场感情里已然一败涂地。
大概上一次楚倦离开太久了,足有半个月之久,团子敏感的察觉到什么,这一次楚倦回来以后团子就格外的黏他,夜里都要在楚倦偏殿里头守着楚倦才肯睡觉。
薄暮之时谢沉鹿从九重天回来,小团子趴在楚倦膝上玩人间的一个小玩意儿,一只漂亮的鲤鱼被困在一个木头匣子里,他怎么也解不开匣子放鲤鱼出来。
后来楚倦伸手点拨了他几下,小家伙就很快把木匣子解开,欢快的扑过去钻进楚倦怀里撒娇。
“爹爹!”
谢沉鹿站在走廊尽头看着,直到晚风渐起楚倦微微皱了皱眉才走出来给楚倦披上一件绒毛披风。
“不要打扰爹爹修养,”谢沉鹿把团子的小玩意儿勾在他的小腰带上,摸了摸他的小龙角,“今天晚上去偏殿睡好不好?”
这几天小团子都已经磨磨蹭蹭从偏殿蹭到楚倦怀里安家了,小家伙甚是敏锐,或许是因为三百年间楚倦的缺失让他格外的眷恋来之不易的温情。
小团子有些不高兴,但到底不能违逆父君,又讨了两个抱抱才跑了出去,由毕方领着离开。
整个水榭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谢沉鹿把头抵在楚倦肩上,闭上了眼。声音明明是含笑的,仔细听来又仿佛带着几分醋意:“你陪团子的时间都比陪我多。”
楚倦没有回头也没有答话,谢沉鹿也不再问了,他不知道此刻的楚倦记忆到了哪里,禁术之所以是禁术就是因为不能逆转。
他已经无法掌控了,他只能陪在楚倦身边,仅此而已。
某一日的清晨楚倦推了一碗粥给他,粥里明显不太对,谢沉鹿喝的时候发现了,却一声不吭的尽数喝下。
那药起效格外的快,大概不过一刻钟他开始腹痛如绞,撑在桌面上的手一寸一寸收紧,上好的灵玉被捏成碎末,他疼的冷汗如瀑的时候楚倦坐在他对面,眸光有些茫然。
“殿下......”谢沉鹿轻声喊他,这是一剂堕胎药。
楚倦坐在那里,一半眉眼落在料峭春光里,一半眉眼沉入黑暗,双手放在桌椅的扶手之上,疲惫的呢喃自语:“你记得吗?你曾经说宁死也不愿意生下我的血脉。”
楚倦喂药谢沉鹿就吃,唯独没有料想到的是那竟然是一副堕胎药。
坐在窗下的眉头微蹙,像是不能忍受,半晌,又蓦地笑了一下:“所以你为什么只是为了救心上人就再要一个孩子?孤不愿意拿我的血脉当一个供养他人的血槽。”
他的眼眸固执又疲惫:“孤不想要你的孩子。”
钻心的疼痛让谢沉鹿几乎站不起来,他靠在桌面上,右手紧握成拳,喃喃着:“原来殿下你恨我至此......”
“殿下,你让我没了一个孩子,就要赔千千万万个的。”他挣扎着站起来,能堕去神族胎儿的只能是剧毒,就算不用于堕去胎儿,对于身体也是重创,他的目光堪称阴桀,但在目光深处是无尽的绝望。
楚倦看着他,反应有些迟缓,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一般,对着他轻轻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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