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便道的宽窄大小,双向汇入的车流速度,相互交叉位置的精准算计,没有时间先行安排,不允许提前踩点,边野都不知道这样的事要花多长时间在脑中反复地,一遍一遍预演,才能不出差错全部落实。
会,很累很累的。
第一次,边野因为呆在这个人身边而感到一种无以复加的自责,心止不住地向下沉,像掉入了无底洞,失重般难受,他低垂着头转身,一边掀开帘子,一边闷声说要出去看看大门拴没拴好。
布帘掀起又落下,帘子底端的简易木棍在门上撞出一阵碎音,男孩的手被拉在一只温热的手掌中。
“衣服都脱了,确定不……”故意手把手地从胸脯一路下滑,卫凛冬问:“抱一下?”
这个人就是命里的死穴,任何一丁点的触碰,说在耳中的话语,就连挨近时萦绕在面颊的鼻息对边野都是致命的,身体中残存称之为理智的东西全部湮灭,明明另一个自己还在声嘶力竭地跟他叫嚣——算了吧,你不能把自己的麻烦事带给别人,更何况是这样一个从桥洞把你带出来,为你遮风避雨,让你重获新生的好人。
是你这么喜欢的一个人。
衣服的前襟被死死攥着,纽扣在手中磨得微疼——在最后一刻边野止住了那只要揽上卫凛冬后腰的手。
“能,不抱了,么?”
就这几个字说得异常艰难,边野的头垂得更厉害了,松松垮垮地耷拉在胸前,下颌被捏起,力量着实不小,边野被扣得咬合不住,本能地从嗓中滚出一声哼叫……卫凛冬将这张脸抬到几乎后仰的角度。
“别再让我听见这种话。”
男人半阖着眼,眼神温度骤减,低得令人无法接受,至少不是现在,与卫凛冬有更亲密接触关系的边野可以承受的。
有什么在心上极限拉扯,男孩呼吸开始抖动:“我…太麻烦了,对吧?”
“是,对,”卫凛冬并不否认,手从颌骨攀到后颈,抓起边野后脑,强行压向自己肩膀:“可又没人逼我。”
衣领处的味道最重,直冲过来的松木香一瞬将边野淹没,松木性冷,气味会淡,可隔着一层薄薄衣料的皮肤却是暖的,下面泊泊流淌着的血管,跳动着的脉搏那样鲜活,边野把手伸进衣服,搂紧后腰,贴上光裸着,没有一丝遮挡物的胸膛。
心跳很稳,坚实而生动,它就像个加油站,给予动力,注入战胜一切的能量和勇气——
原来,解开衣服拥抱是最有效的安慰剂。
这世上怎么可以有温柔至此的人。
不知什么时候,炕头昏黄的小灯变成视线中模糊的一团,边野抵着卫凛冬的肩膀蹭了蹭眼睛,留下隐约的一些暗色印迹。
“嗯。”
他低低应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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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说……”
细细的酒水注入杯子,倒的人很有技巧地不让它打出泡沫。
“从暖乎乎的被窝把我骚扰起来,顶风冒雨来到你家是有卫凛冬巨巨巨巨巨爆的料给我,对吧?”
邱然意味深长地一个点头。
把酒杯推向一桌之隔的段文涛,比了个“请”的手势。
与此同时,一串像是钥匙的东西被摆上桌。
车的,纯黑皮坠,一眼就认得出来。
卫凛冬的。
没错,他曾经把它扔进雪地,又从厚厚的积雪中翻找出来。
“你…怎么会?”段文涛狐疑地拿起来看,这不可能啊,他亲眼看他开走的。
段文涛抬起头,邱然神色凛然地告诉他:“我把他绑架了。”
“……”
打火机搓燃,段文涛点上一根烟,抽了几口:“你可能不了解他的家庭状况,他本人停薪停职穷鬼一个,一家子就剩一个没血缘的弟弟,也没工作,”这人满眼真诚:“撕票吧,谢谢。”
抿着笑,邱然张开嘴,一团白色浓雾。
“他人到底在哪里?”
“现在么?”邱然抿了口酒:“狗舍。”
“……我看你是皮痒痒了。”
烟头往桌上一按,酒瓶子瞬间抄在段文涛手里,邱然一声:“你哥被人跟踪。”定住了空中的瓶子。
“谁跟他?”段文涛一脸懵。
“麻烦问他,谢谢。”
寥寥几句脑中全是早上手机卡被烧,以及那个搬得空空荡荡的房子,段文涛急了,酒瓶往桌上一扔:“你还会不会好好说人话了?!把跟卫凛冬瞒着我干的事说,清,楚!”
桌子被他拍得在地板上四腿直蹦。
“……坏了你得陪。”邱然喷出一个烟圈。
“邱然,”段文涛眨了下眼,眼底有些微红:“你得帮帮我,卫凛冬不能出事。”
卫家那么大一个家就剩这个人了。
段文涛马上低头叼烟,控制情绪,没看到邱然停留在他身上一直没移开的视线。
“我车要修,今天找他借车时他跟我说正在被人跟踪,所以我俩换了车,雨太大高速封道,我让他先带着那个男孩回狗舍,明天再走。”
段文涛怔怔地抬起头,桌上一个烟盒被手指按着,滑到他面前。
邱然在分析时习惯使用道具,段文涛坐直身,把坐垫往前拉了拉,专注在他的手上。
“卫凛冬性冷寡言,待人接物却很周全,这次的事我上下走动时才发现全院没一个不说他好的,这样的人,自己惹来麻烦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他打开烟盒。
“既然离了,又是他主动提的,替那人背锅扛事的概率并不大。”
一根烟被拿出,摆在桌面。
“他圈子窄,你,我,算是他日常走动的,你仔细想想还会有谁?”
说着,又出现两根烟。
”没有了。”
医生这个职业并不会让人变得开朗,善于交际,恰恰相反,在死线竭力挣扎,对生命分秒之间的争夺会让人格外抑郁,性格沉冷的人会更加封闭,不会有什么人挤入他的社交圈,除了……
“那么,这唯一的可能性就只剩……”邱然把一根烟摆到段文涛眼前。
男人眼光沉了沉:“小狗狗。”
本该沉寂下来的夜却怎么也不得安生,一声声狗吠扰得树中鸟雀乍起,刚进门那会儿惹出来的早该平息了,卫凛冬系着衣扣向外走。
有时就会这样,有几只腻他的狗会循着他的气味叫个没完,非要他过去摸一摸抱一抱才罢休。
天暖了,粘窗缝的胶带早被撕掉,窗帘没全拉满,月亮终于从厚重的云端钻出头,洒进来大把月光,男孩就站在这一片白亮下,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
卫凛冬又折返回来,拍了拍这颗乌黑的小脑袋:“上炕睡一会儿。”
“五分钟够么?”
边野顶着卫凛冬的手,抬起下巴,鼻翼夸张地扇动,嗅啊嗅的。
“够。”
男人笑了。
“那小子是从桥底下捡来的,会有什么事呢?”
段文涛爱抠下巴,这是他陷入思考的惯用动作,非要自虐地搞出一堆指甲印才作罢,对此,邱然太了解了,从穿开裆裤起就这个样子——光着屁股,蹲马路边瞅蚂蚁洞,肉乎乎的小手在脖子上一通抓挠。
如今,小肉手变成骨骼宽大,线条硬朗,属于成年男性的一只手,邱然盯在上面,垂眼看着。
“这没有办法分析,他哪儿的人,家里什么样,曾经干过什么,怎么就流落街头无从得知,不过有一点……”邱然敛回目光,摆弄着手中的烟盒,突然烟盒停住,他抬头问:“狗舍的房屋租赁协议谁签的?”
“我啊,”段文涛想也不想:“我哥也问过我这件事,当初他就是出钱出资金,不都是我一手打理的么。”
“哇,”邱然蛮惊讶的:“你还这么能耐呢?那会儿小夏还没过头七,你成天魂不守舍,夜夜在灵堂打地铺。”嘴立即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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