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卓超头疼的,生怕他心血来潮治一治又跑走了。
能够在他这边坚持一年多,超乎了李卓起初的设想,为此他还专门调整了一次诊疗方案。
而让李卓更加费解的是,经过一年多的治疗,熟识他这位病人后,不仅发现卫凛冬跟自己是同行,还曾经是华西医院呼吸科口碑和医术都不俗,在院内科室对外宣传栏都能有简介的主任医师。
不过那都是老黄历了。
卫凛冬三年前就从华西离开。
据一个在那里热衷八卦,爱嚼各种料的小学妹透露,当时由于卫医生服用违禁药,医院一直扣着他的医师资格证,是办离职手续那天才给的,而且,当日还发生了一件他们院内轰动一时的‘流血’事件。
有个身高体阔,满面凶相的男人闯进副院长办公室,把里面的副院高卫东一路拖到走廊,她听他们喊他,段主任。
那么多人围观下段主任把高副院长打得眼镜纷飞,鼻骨断裂,据说喷出的血溅到不少人,男人孔武有力,被至少两个保安拉扯着,还把副院长踹得仰躺在地,这是小学妹亲眼目睹的,她满眼精光地看到最后,包括从人群挤进来,像是拉架,实则更有杀伤力的另一名大夫——
高卫东一只脚的脚踝被他的鞋跟在这场骚乱中意外碾碎。
事后,这位还来医院探望过副院长,手里拎着个花篮,小学妹特别留意过他的胸牌,骨科的邱然邱大夫。
小学妹说时跟李卓吐了吐舌头,说还好没分到那个科,她可太有印象了,邱大夫的踩着高卫东时曾经很有技巧地碾了下,皮鞋表面有光在动。
一个骨科大夫活生生把人捻到粉碎性骨折,事后还假惺惺跑来医院观看自己的“成品”,小师妹说时打了个寒颤。
不过,当时那么乱哄哄,她还是看到了站在走廊深处,背光的那个男人。
那么长的通道,就是不断有人挡住这个影子,顺着空气弥漫过来的冷意也强大得令人呼吸窘迫。
男人手一松,提着的袋子落地,一些散碎的什么东西掉下,最有印象的是印着他们华西标志的医生白衣,男人踩在脚下走过,消失在楼梯间。
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卫凛冬。
“明禾医疗中心待遇不错?”李卓走回桌,拿起手边的报告翻阅,没抬头:“你去多长时间了?”
“还好。”卫凛冬穿上大衣。
李卓没介意他只回答其中一条,反正他也只关心这一个,作为赫赫有名的男科医院专享扶持科室,自己的就诊量太大,压力让他透不过气,实在想换换环境。
他刷地一下瞬移到门口,拦下自己这位即将结束治疗,离开诊室的患者。
“听说明禾给offer,资格证和临床经验都在其次,脸排第一,他们承接很多‘高端’客户,有着其他丰富的需求。”
李卓讳莫如深地一个眯眼:“你不会也做富太太们的‘私人医生’吧?”
卫凛冬没回答,绕开他去开门,不过意外的是,他停下来。
“这个可以送我么?或者买。”
他指着桌上干预用的小闹钟。
李卓一笑,说着:“这算什么,不值几个钱,”拿了东西,他递上,说:“你过去一年半的睡眠监测简直不能再糟糕了,之前好不好?”
“也差。”
接过闹钟,那么小小的一个,放在掌心刚刚好,卫凛冬把玩般地握了下。
“这么个小玩意起不了什么作用,还是要多找找让自己入睡的方法,”李大夫拍了拍卫凛冬的肩:“睡眠是你病的一项重要指标,虽然现在已经有了些起色,但睡不好,病情就不会稳定。”
“明白,谢谢。”
卫凛冬点头,离开。
医院外,淋漓不停的雨水从屋檐落下,卫凛冬抽过一根烟后,走下台阶。
他没打伞,大衣外滚着水珠,乌黑的发被雨打湿,开车门时水汽蓦地消失,车窗映出宽大的伞沿,一个只到男人后肩的细小身影,高高地举着胳膊,为男人打伞遮雨。
卫凛冬回过头,唐楚竭力眨动她那‘会说话的’大眼睛,想借着雨逼出更多的水汽,显得楚楚可怜一些。
“都等你好久了,冷死了啦。”
像在寒冬腊月时节那样,唐楚打着哆嗦在地上跺脚,踩出飞溅的泥水。
“上来吧。”
卫凛冬说完开车门。
进入前,他抬头看了一眼几米开外,雨里三三两两等在那里的保镖和随侍,一辆纯黑的SUV就停在不远处。
“什么事?”坐进车,卫凛冬点起一根烟。
“哼,你明知故问嘛。”唐楚撅起嘴,雨大得很,伞身湿淋淋,拿不进车还把她脚上嵌有蝴蝶水钻的翻毛长靴弄得都是水,她气得把伞往便道一甩,砰地关上门。
眼尖的随侍跑过来,捡起伞,抱在怀里擦拭。
唐楚放下窗,向外骂道:“走开啦!”
对方怯生生道歉,跑回那边站着的一堆人中间。
娇纵,任性,还带着无理取闹的凌人气势,这是卫凛冬最不喜欢的一种人,边慎修捉边野捉到工棚的那一回,他就观察到这位大小姐的‘优良品质’——窝在姐姐唐婉婉怀里装可怜,却是挑起事端的罪魁祸首。
小心眼,爱记仇,一肚子坏水,这些看似极具负面的个性却最是可以利用的,这也是卫凛冬给明禾投简历,最终成为明禾一名呼吸科私家医师的原因所在——接近唐家大小姐,唐楚。
按照他的调查,唐家与边家都与明禾医疗签订过私人医疗协议,家庭医生大部分出自明禾。
巧合的是,唐楚患有先天性支气管炎。
“又来跟我交换?”卫凛冬问。
浓重的烟气缭绕面庞,这个人烟瘾大,抽得还快,唐楚都看不清卫凛冬是不是正在看着自己说话。
关键还是个呼吸科大夫呢,就这样放肆地在病人,也是他衣食父母面前抽得浓烟滚滚。
“不是的呀,我喘得厉害嗓子也疼,”唐楚假惺惺地咳嗽两声,很不高兴的样子:“我来找一个叫卫凛冬的私人医生看病,不行吗?”
又不爽,又在撒娇的那种口吻,卫凛冬看她:“你要干什么?”
叫诊可以通过医院,也可以直接联络他上门看诊,跟踪尾随,还堵上车门,肯定不是这个。
雨中等那么久,上了车正眼也不瞧,不但拿烟熏她,语气还冷冰冰的,唐楚现在的心情十分不美好,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怎样,卫凛冬跟一般男人可不一样,你不给好脸,他能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
唐楚深吸一口气,展露笑颜:“是这样的嘛,人家这边周日有个主题趴,叫‘我的爸爸’我想带卫医生去,给不给机会?”
“……”
卫凛冬神情冷然。
唐楚不为所动,手机划了几下,递上。
屏上,一个男人站在窗边,落日黄昏,夕阳将他镀出一层提亮的光边,他很瘦,皮肤白得有些欠缺血色,衣裤也浅,整个人干净得像开在山丘上的一株白玫瑰。
照片像是躲在暗处偷拍,毫无拍摄角度,也不够清晰。
卫凛冬特意放大胸口的位置,依稀有疤痕样的东西。
下一秒,手机被抽走,随后就是唐楚一道看过来的暧昧眼光,她在等卫凛冬的回答。
“不去。”
卫凛冬的态度很清楚。
大小姐不徐不疾,依旧在手机上操做着什么,说:“去年他结束掉最后一个疗程的胸骨复位术,近期的体检报告我转给你。”
嗡。
手机在响。
又一个交换的筹码来了,显然,这不是两人第一次这么‘互通有无’。
边慎修与唐婉婉在边野出事的第三月完婚,卫凛冬是按照‘与边家联姻’‘跟边慎修不睦’这两个条件在脑中进行筛选,挑中了唐婉婉的妹妹唐楚,意料之外的是,对方在见到她这位私人医生的第一面,就给了卫凛冬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十分直白地,在一次上门的例行随诊期间,唐楚跟卫凛冬表露,她记得起来那时在工棚护着边野的好好先生,卫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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