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护士眼睛像长上去了一样,强烈的视线感让手的主人有所察觉,他扭过头看他们。
其中爱笑的那个忙不迭地给男人道歉:“对不起啊卫医生,您的手巨好看!我俩都吸溜口水了。”
另一个矮一些的小护士一听就红了脸。
社牛小姐姐冲卫凛冬一笑:“您平时用不用护手霜啊?卫医生。”
“不。”
卫凛冬简短回答,举着双手转身,踩开了手术室的门。
再牛批的社交症也被这散发冰冻气质的背影给治好了,两个小护士在他身后傻了眼,门砰地一声关上。
夜班最消磨体力,特别是一场急诊手术后,卫凛冬总爱在他们医院临街的一家小饭馆吃一碗汤面。
热气腾腾的汤水使得暖意一下子扑面,卫凛冬拿起桌上的筷子,面刚夹上,他就停下动作,一个像在土里滚过,又被从头到脚浇透了的身影正艰难想从帘子外钻进来——
没错,是‘钻’这个字,他似乎想哪里不沾地从那扇厚重棉制的防风帘进到屋中,笨拙地扭来扭去,最终一个踉跄,进来了。
“哎呀!你咋子来得这么晚噻?!”柜台里的老板娘操着一口家乡话对他喊道:“车走啦,没得搬没得搬!”
来的男孩像是一路跑过来,还在气喘,他偏头把额角的汗蹭在肩头:“嗯,知道了,谢谢您啊。”
正要转身走,老板娘叫住他,一掀帘子进了后厨,等出来时手里多了一袋子烧饼。
“明天早点噻,泔水又不等你。”
说着,把吃的递过去。
显然这是个意外之喜,男孩眼睛一瞬亮晶晶的,他接过去跟老板娘鞠躬道谢,离开了小面馆。
筷子又放回桌上,卫凛冬站起身,拿上大衣和车钥匙来到柜台,他敲了敲台面,老板娘正弯腰做着什么,直起身看他。
“刚才走了的那个人经常来?”
这么问可不寻常,老板娘立时警觉起来,这几年没那么太平,走街串巷的便衣警察不在少数,她提防地瞅了瞅眼前这个穿着不菲,举止沉稳的男人。
“我就给他吃的噻!可没雇他啊!来时他饿得小脸蜡黄,那肚子打着雷嘞,”她一指后厨,努力撇清他俩的关系:“他说他不要钱要吃的,来我这倒泔水换饭,可怜着咧!你谁啊?认识他噻?”
老板娘小眼一眯,盯着卫凛冬看。
“他是不需要钱,他多的是。”从钱包拿出一张百元,卫凛冬放上柜台,向门外走。
老板娘后面喊他:“找钱噻。”
帘子重重下坠,人已经出去了。
星星很亮,月色也皎洁,从天空洒下的白光毫无保留地勾出男孩的轮廓——
一个蹲在墙根,啃着怀中烧饼的纤瘦身影。
这幅模样与初见时的画面别无二致,只不过背景从桥洞换成了马路,东西从馒头换成了烧饼,卫凛冬皱起眉,意外地有些恼怒,他别开脸静了一会儿,走过去。
“多少个下次你也不会穿外衣,边野。”
一句话而已,男孩却惊得弹跳起来,是那种脚底按了弹簧的冲力,整个人脱离地面撞向身后的墙,卫凛冬一个跨步上前,却没想到边野脸色霎时苍白如纸,跪在地上一个劲捶打胸口,嘴唇憋得青紫。
卫凛冬见状马上绕到边野身后,双手从他腋下穿过勒在肋骨下方,很用力挤压肚脐,怀里的人像受到了什么刺激,挣扎幅度很大,哪怕喉咙卡着食物卫凛冬也能听到他发出的呜呜声:“……脏,脏。”
男人“啧”了一声,把男孩勒得双脚离地,进了一旁小巷。
晨曦微露,一半青白一半浓黑的天色下行人渐多,三三两两出现在街上。
当躲入巷子,头顶被一片暗色笼下时,卫凛冬的手劲更大了,抱着边野一下下地勒——耳根一簇一簇的呼吸热气以及后背频繁撞击胸膛的震动让边野的心脏几乎停跳,那一刻不一定是食物让他送命,这个男人也会。
最终,一块没嚼碎的烧饼从他嘴里飞了出去。
边野喘着气软软地靠上墙,额头抵着石壁缓解过速的心跳,迷迷糊糊间,看到卫凛冬取下脖上的围巾,用它掸着大衣上的灰……边野触电一样直起身子。
工地上抢修水管是最脏的活。
水,土,泥,还有前几天没融化的脏雪,他连人家店里的帘子都舍不得碰脏,却搞了卫凛冬满身,边野急急上去为他抹脏东西,嘴里不停道歉:“对不起,我弄脏您了……”
手腕被一把捏住,即便他疼痛的阈值够高也觉得这一下明显重了,边野不解地抬起头,卫凛冬看都不看他,拽着他走出小巷。
车其实就停在小馆子正对面,边野跑得太急没注意,这几天都是下了工地连夜赶往小饭馆,冻裂的水管不好修,奋力抢修了好久才结束……他懊恼地瞟着卫凛冬的外衣,早知道他就不来了,弄得人家一身脏。
正想着,身体被硬生生塞进车里,边野听到一声足以让车晃动的关门响,卫凛冬携着一身寒气坐了进来。
车没开,就那么停在路边。
边野把视线乖乖地放到自己肚脐上,那里被勒掉了一颗扣子,硬质的粗布工服翘起好大一个缝,里面浅白的睡衣弄上不少泥水污渍,他出来急,根本来不及换下。
外套肯定更不能穿,他不允许它被弄脏。
“怎样你才肯收我的钱?”
边野一怔,偏头去看卫凛冬。
就像无论如何也要让那件明明寻常得满大街都是的羽绒服外套在衣柜里吃灰,卫凛冬确信这个男孩就是饿死也不会花他一分钱,目光带上重量,沉沉地放在边野脸上,他在等他回答。
男孩没说话,把头低下。
“我养你。”
一声痒耳的男性嗓音在车内响起,边野整个人都跟着颤动,他愕然地抬起脸,这么一动,凝着灰白泥屑的一绺头发掉下额头,尖细的梢直刺眼角,没等边野去揉眼,一只手上来帮他拨开:“可以么?”
无法移动目光,无法眨眼,甚至连呼吸都不能够了,全部血液凝结在身体里,边野觉得他在流动的时间里完完全全静止了。
“你不要误会,”卫凛冬说着话,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我不需要任何服务。”
“所以,”睫毛跟着颤了下,眼珠也动了,边野看着卫凛冬问:“……是施舍?”
“对。”
没有否认,一秒作答。
裤子的粗布捻得肉痛,指腹深深嵌入褶皱中,只有在男人看不到的地方边野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用手指发泄,他面色平稳,呼吸正常,甚至说出的话都透着一种轻松感:“卫叔叔,衣服价签我全都留着的,桌子,门,台灯,书本,每样日常物品我都一件一件很详细地记录下来,等发了工资我慢慢还给您……”
“房租呢,”卫凛冬打断道:“你不打算还?”
边野张着嘴,眼中全是愕然。
没错,房子才是最大的生活开支,其他的花费都能固定,唯有这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直在跑的数字对他这个一日三餐都要发愁的人才是遥不可及。
“我这就搬走,之前的租金我一起还。”
边野去开车门,忽地,拉扣上多了一只手。
修长的手指覆盖他的手背,一起挤在小小的车门扣里,边野反射似的收回手,刚刚开了些缝的车门又被卫凛冬关上。
“没必要这样,我是好意,你又不是不懂。”
卫凛冬去看边野的眼睛,跟他对视,目光带着太多的探究和观察,边野垂下眼,不让看。
后脑突然被碰触,带着舒服温度的手揉着他的头发,卫凛冬就连嗓音都软了几分:“跟我回家。”
心脏很重地一跳。
随着卫凛冬放下手,巨大的空虚感向边野袭过来,他居然舍不得地斜着身子去够,后视镜映出他大幅度偏离座椅的样子……边野猛然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飞快坐正。
这时头又被摸,边野差点叫出来。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