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闯就好了。
“修理费我付。”卫凛冬说。
挂挡后退,油门踩下,又撞了一次,大门的电子锁遭受袭击,智能系统连接保安室,一时间警铃在空旷的云山山脚回荡,惊起林间一片鸟雀,人声,引擎轰鸣,车辆的开关门声以及到处凌乱的脚步声,眼见门内两三辆车启动,倒出停车位向他们驶来……
段文涛都惊了,他没想会这么快的反应速度。
稍一愣神就是第三次撞击。
门被撞开,卫凛冬加大马力,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进去。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声音沙哑,低沉,男孩开口说话,像是把密雨也添了重量,它们开始变大变重,边慎修有些睁不开眼,他仔细地聆听:“你和我再也没关系,会不会有这种可能?”
牙齿很重地咬合,很久,边慎修告诉边野:“不可能的。”
他当他名义上的哥哥四年,找了他一年,失而复得重新接回他半个下午,无论同哪一段经历相比,此时此刻都会显得微不足道,可偏偏就是这样,抱着,搂着,感受对方后背的温度,拥有一份极度真实的触感和重量,却是他最开心的时候,快乐得指尖都在不住打颤,他是不会放手的。
——他们才刚刚开始。
“这样啊。”
好轻的声线,边慎修蹭了蹭边野的耳垂,听到男孩这样说。
没有挣扎,也不反抗,这种纵容简直要杀了他,边慎修满耳都是自己鼓噪的心跳声。
“那…有个地方你能不能陪我一起?”边野说给他听。
居然是这么具有邀请性质的一句问话。
边慎修停顿了几拍才反应过来,他迅速抬起头,满眼的兴奋之情:“好啊!哪里?咱们明天去?”
“不用,那个地方随时,它叫——”
男孩的手突然向后抓自己肩头,力量大得难以想象,腰间的衬衫生生被从裤中揪出,边慎修只觉得耳边风声大作,差点就把边野接下来的话声掩盖了,要不是他叫得那样地重——
地狱。
边慎修徒然撑大了眼睛。
长期患有腿疾,他腰上的力量会比平常人弱很多,腿更是要软一些,只有其中一条可以使上力,整个下半身都远远不及边野扼住他的那条手臂,耳边又一声吼叫:“来啊!我在那边等你!!”
男孩半转身体,像一根打了死结的绳索极其牢固地缠绕,半人高的阳台栏杆轻易就可以翻过,眼前天空在旋转,雨倾盆而下,水浇得睁不开眼,边慎修在跌下之前,他是有听到下面爆出一些过于吵闹,来源不明的声响,只是身体下坠时,脑海的一切全被即时迸入的意识和念头挤掉——
他在想他们在几楼,有什么可以阻止坠落。
卫凛冬的安全带在撞开门后就摘掉了。
他开门冲下车,像是巨大的一包麻袋从高空抛下,一抬头,就是雨中两个纠缠一起的厚重阴影,马上,一声失重下挤压空气的闷响,那样快速,根本来不及做出什么,哪怕多给一秒钟的时间都是无望。
砰——
什么摔在地上。
不可能眨眼的,雨水极尽冲刷,地面蜿蜒流淌的血刹时弥漫整个瞳孔,所有来自这个地方的声音似被一只大手全部捂住,只有画面,像在看一场默片,然后手迅速松开,一瞬,喊叫声,惊呼声,哭声,脚踏着泥水的淋漓声,潮涌一般猛地袭来。
犹如清水里落入一滴墨汁,染掉的混黑水液再也无法清澈如初,短短十几秒钟,所见的画面深深刻入卫凛冬的瞳孔中,使得他在那之后的很久,视野全变了色,一层可怖的黑。
那日,下的是一场太阳雨,残阳如血,天边一抹诡异的艳色。
淌在泥水里的膝盖,不断按压胸骨做心肺复苏的手掌,越来越冰冷的胸膛,过度失血苍白的男孩的脸,耳边大喊着‘快拿除颤仪!’‘急救包,给止血带!’邱然的声音,以及拍打边野脸颊让他坚持住,段文涛带着哭腔的急声……
下一秒,全部消失。
卫凛冬觉得他又被捂住耳朵,甚至连眼睛也遮掉,很长一段卫凛冬既听不到也看不见,漆黑中一粒萤火虫般飞着的圆点,落在眼前的某一处,渐渐地,光圈变大,最后把周围所有的黑吞没掉,画面亮了。
卫凛冬看到的是他自己沾满血的手。
手腕被人晃着,然后是段文涛的脸,蹲在他坐的这排椅子前,一侧还站着邱然。
面前的人空空张着嘴,一张一合动得很快,卫凛冬知道段文涛在跟他说着什么,可他听觉尚未恢复,像是十分厌烦,他皱起眉,挣开段文涛,在对方又一次要抓他哪里时,直接一脚踹在他肩头。
医院的手术室在急诊区最深处,旁边就是ICU病房,从椅上起来,卫凛冬一边低头点烟,一边走向那个亮着‘手术中’的门外。
作者有话说:
我来更新啦!!但我觉得你们可能会想打死我呜呜呜……
第86章
初夏,一个阵雨的日暮。
西南医院云山分院接到了两名坠楼的急诊伤患。
一名名叫边野的男性患者,不同程度组织和骨骼损伤,好在下坠高度有限,且被同时另一名掉落者抱着,用手杖挂了下树干,缓冲了些下坠的冲力,三日后,从ICU脱险转至私人加护病房。
由于胸骨多处断裂,不止一根刺入肺部,创面不小,最严重的形成了贯通伤,以防出现血气胸,在转入加护病房的第三天,边野再次被推入手术室。
术前,以骨科,胸外科,神经外科等各科室联合会诊敲定手术方案,期间,西南总院派来一位行医资历颇高的骨科大夫,登记的名字:邱然。
然而手术并不顺利,结果也不乐观。
桌面散乱着一张张诊断病历,医疗记录,体征指标留档数据……等等颜色各异,格式不同的单子,观片灯大开,白光透过胶片照得人睁不开眼,桌前的人不停滚动鼠标,看屏幕上的电子影像。
邱然进诊室时,段文涛耷拉着脑袋靠在诊查床边沿,神情抑郁又黯然,要哭出来似的,他愣了愣,去看桌旁的卫凛冬。
像是才发觉到邱然的存在,这个人拍了拍给患者坐的木凳,让邱然过来坐。
这间诊室是临时调给邱然用的,在二楼特需诊区尽头的一个角落,独立,僻静,卫凛冬基本全天驻扎在这里。
“体温今天降下来了,肺部感染也已经得到控制,术后似乎比大家预想得好一些,”邱然说着话,卫凛冬比较晚才抬头,看过来的眼光角度偏下,说不出哪里有些怪,邱然顿了下,继续道:“但他还没有醒,超出了可以接受的正常时间范围,这一点很不好,神外那边也看了,跟文涛推测的大致相符——”
“摔下来时边野那一边有个突出来,断掉的枝杈,正撞上他右侧头骨这个位置……”邱然半坐桌沿,在明亮背板的CT片上指了指,动作在下一秒顿住,他终于察觉到卫凛冬的异状——一直在盯着他的嘴看。
“卫哥,”他问:“你怎么了?”
对方翻出张纸,拍了根笔,一起推过来,邱然听到卫凛冬说:“写,把主要的写一下我看。”
邱然不解地朝段文涛看去。
“我哥他,”段文涛闷着声,像在咬牙:“听不见了。”
一瞬地,邱然瞪大了眼,惊愕地转回头。
“我哥说是神经性的,断断续续,反正……大多时候就,”声音变得干涩又沙哑,段文涛低下头:“听不真。”
头低得厉害,即便前额头发掉下许多,仍旧没将泛红的眼圈全遮干净。
邱然沉默了一会儿,拿起笔开始写,他简要叙述了下边野伤势的进展,段文涛同时一起走近看。
写好后,笔尖未及时移开,卫凛冬在邱然写时就把每个字都读了,他从这根迟疑不收的笔看到邱然的脸,正要问,笔开始动了——
边家以十多天的治疗成效甚微为由,执意转院,并由明禾私立医疗中心作为承接医院,据悉已得到美国加州总院的许可,后续对边野的医治会在那边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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