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整只手像入水的鱼,不带水花地又钻入缸底。
“在孤儿院时会有好多小伙伴。”
淋淋漓漓的水花声中有人说话。
卫凛冬略微一怔,抬起头。
“我们院条件没那么好,单人床特别紧俏,都是让给那些生病或是很小很小的弟弟妹妹们住,这些床不是两面都有栏杆可以挡么,”边野放下给卫凛冬擦着身的那条毛巾,比划了下:“夏天放下纱帘能遮蚊子,女孩子们都很爱,因为帘子粉粉的,她们说像公主的床,而我们这几十个半大小子就睡在一张大通铺上。”
大概是牵扯到美好的旧事,边野眼角弯翘,含着笑意。
“有一年夏天,特别热,还潮,我们连电扇都没有,那么多人挨着晚上睡觉可难受了,就不知道怎么半夜我一下子醒了,裤子前面湿哒哒的,流得腿上到处都是,褥子潮了一大滩。”
“粘粘的,很稠,抹在身上起了好多皮。”
本来仰靠池沿闭眼听的卫凛冬把眼睁开,他坐实,问:“那时你多大了?”
“我早,十二。”
边野撩了一捧水,水漏过指缝滴滴答答,落在卫凛冬肩头。
“那是头一次我又羞又怕,抱着毛巾被缩在床脚直发抖,不知谁踹了我一脚,当时我就不干了,又踢又捶地跟那只脚玩命,他一骨碌爬起来就打我,我俩大半夜在铺上动起手来,踩了这人的手压着那人的腿,铺子一片鬼哭狼嚎,真的……您别笑,那年热,我们这些人脑袋都被剃成青瓜皮,满铺滚的全是大西瓜……”
“是真热啊,全身上下都是黏腻的汗,耳朵赛满了蝉鸣,大半夜的它们也热着呢。”
睁不开眼的夏日耀阳,浓郁茂盛的白洋树枝叶,孤儿院墙外偶尔经过,却吵得要堵住耳朵的拖拉机轰鸣,还有从井里拽上来,那咬一口会冰得牙痛的大西瓜……是边野在后来无数个夜晚都会浮现在脑海里的东西,不过不会很多,就一点点。
他不敢回忆。
“然后呢?”
一只大手在边野后脑揉搓着,湿气从手染过去,将发丝打成一缕一缕,卫凛冬轻声问他。
“管我们的保育老师嗓门特别大,嚷了谁的名字二里地外都会有人跑过来问,她一嗓子把我们全吓得不会动了,等她冲上铺时一个个秃瓢换成了一颗颗光着的屁股蛋,满地乱窜,”说着,边野忍不住哈哈大笑:“我真的乖,还穿内裤,是湿了才扯掉的,他们睡觉都没人穿……”
男孩的高兴溢于言表,是卫凛冬从没见过,发自内心的一种纯净而热烈的情感,是自从认识他最生动的一次展现。
“叔。”
短暂地一个走神后,卫凛冬闻声看他。
边野又掬起一汪水,故意移到那个特殊的部位往下一倒:“它其实也挺乖的。”
不需要支起身看,单从对自己身体的感觉卫凛冬就知道——
他熄火了。
这是第一次不需要用手去解决,洗洗澡,聊聊天,一切归于最原始最清纯的样子。
“也没多厉害啊,”边野嗤了下,睨着卫凛冬:“还以为能撑多久。”
“跟谁说话呢。”
水花大肆响过,边野后颈的手带着力度攥发根,卫凛冬威胁似的往自己这边带,两人挨得极近,鼻尖险些互撞。
边野笑着,可笑意又马上凝固,卫凛冬满脸湿水,眼皮,睫毛,双颊,鼻下,还有……嘴唇大量的水珠滴落,像夏天里流着糖水的冰棒,想要快点舔进口腔里,不舍得它再化了。
为卫凛冬泡澡,给他讲自己的往事,边野只想让这个人舒舒服服地排解病痛之苦,他很单纯的,没有一丝欲念地做着这些,可做完就不是这样了,那么地迫不及待,无法克制地……
想要他。
摸上颈后卫凛冬的手,隔着一层滑腻感受它的修长和结实,被热水泡过的皮肉温热,无名指上有一截突起,婚戒。
卫凛冬撑着浴缸起来,一指置物架上的浴袍,让边野帮他拿。
已经无法做到方才那样清心寡欲,心无旁骛地专注在隐疾上,边野在卫凛冬一脚跨出浴缸时就已然很明确了——
他维持着坐姿,塑料凳低矮,仰起的面部刚刚可以让春光一丝不漏地揽入眼中,边野舔着唇,舌尖不经意地伸到外面,饥渴地,像要迫切地触及到什么。
“边野。”
男孩一个恍然,回过头。
可能是察觉到他在走神,男人亲自去取,边野看到白色的宽大浴袍在男人手臂搭着。
“过来穿。”
心脏猝不及防地重重一跳。
边野恍惚地,走到卫凛冬面前。
他没想过这个人还会让他这么做,好了当然也就不需要他提供服务……心像湖面,不知从哪里落下一颗小石子,荡起细密涟漪,一层又一层,边野怕露出马脚,立即着手给卫凛冬穿衣,同时聊些别的:“我做饭是不是很不好吃?”
“好吃。”
男人简短道。
边野一愣,不解地抬头看卫凛冬——明明那时一点都不像好吃的样子。
“再好吃也不值得把手弄伤,”卫凛冬拿过边野停在手里的那截腰带,自己系着说:“以后还是等我回来给你做,太饿就点外卖,用你零钱包里的钱。”
——两万六千元。
是故意不表示“喜欢”“好吃”这些积极的信号,为的就是不让他再做了,是的,他还真是这么想的,谁也不会在被拒绝的情况下还要强迫对方接受。
边野凝视着卫凛冬的脸,一眨不眨,过了会儿,轻微的一个“嗯。”
然后像想起什么,急急问:“我点外卖您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卫凛冬打着结扣说;“回来,你点双份。”
胸口炸了。
烟花,全是绽放的烟花,群星璀璨的夜空被照得绚烂,像下了一场烟花雨……边野眨着眼睛,眼中全是闪亮的小光片。
后脑有人摸过来,几乎整片都被宽大有力的手包裹上,随着臂肘收拢他跟着往前移,停在离卫凛冬那张脸极近的地方。
男人揉着边野脑后的发,轻声对他说:“我去约后天的号,你陪我看病,好么?”
……
小嫩芽那么浅淡的一点绿,它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却携满了春意,边野用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搭出一个镜头,把它框在中间。
咔嚓,男孩模拟出相机快门的声音,他要把它留下,制成相片踹进心里。
“边野。”
有人叫他的名字。
回过头,卫凛冬已经钻进车里,上了车他就点烟,雾白的气体在边野打开车门时竟然已经很浓稠了。
边野讶异地看着这些。
半晌,他坐好心理铺垫和准备后,盯着卫凛冬的眼睛,问他:“医生怎么说?很难治?”
好久,男人没出过一声,没张开过嘴,只有烟气不断从嘴缝和鼻下渗出。
像犯了烟瘾那么迫切,抽得异常快——可卫凛冬根本没有烟瘾。
“好治。”
烟头扔掉,男人挂挡发动车子。
作者有话说:
某人该遭天谴,这个人姓于。
第39章
车里静得难以理解。
以前坐卫凛冬的车也会静,但还是会听到这个人偶尔为他打开的车载电台,又或者在他眼皮沉得要掉下时听到的一两句问询,当然绝大多数的时候只有这个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现在,什么什么都没有。
*
一路高压般的寂静被电话铃打破。
边野接起来,是杨超。
如今他与工地唯一的联系就是未结工资,那个地方他不会再去,但钱还是得要,杨超说款下来了,全部的,让边野来工地一次性结清。
这一点不可能接受。
边野拒绝,让他把钱直接打卡上或是微信转账,杨超貌似很为难,说钱不在他手上,李响国叫他打的电话,让边野亲自过来一趟面对面找他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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