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乐符都过分熟悉,比赛前夕的每个放学路我都会把克莱斯勒的原版堆进耳机听。后来老师说要换曲子,我自然没异心忤逆任何一个大人,可心里难免还是有点失落。
那天正碰上母亲节,班主任也在白天的课上说要知感恩。想着好歹也潜心练习了这样久,所以深更半夜的时候我敲开了我妈的房门,打算把这个曲子拉给她听,想说我虽然迟钝的到现在也不太明白什么是爱,但也想祝她母亲节快乐。虽然她最后还是没耐心在困意浓烈的情况下来听我的演奏,只用一句“你下周能拿奖就是给我最好的节日礼物了”把我送回了房间。
从那之后我就再也不敢提出为谁演奏的请求了,毕竟被拒绝真是一件让人格外沮丧的事,所以站在棠翎面前的这一回,是我真真切切地,第一次拉琴给一个人听,不是为了什么奖项,也不需要担心结束的评价,我只是站在这里,把我自己、我的心情我的过往,一段段地交付给他。
早点遇到棠翎就好了,自从在白玛和他相逢以后我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心底默念着这道短咒语,期盼着哪天能真的显灵把我带回有他参与的过去,那一定是比收到霍格沃兹邀请函更加美妙的事情。
于是我像个傻逼一样,在一曲结束以后大哭了一场,琴和弓被颤巍巍地拎在手里,随着我抽泣的幅度一起摇晃。
“掌都没鼓就开始哭?”棠翎大概是觉得有点好笑,伸手挤了挤我的脸。
“那你快鼓……”
然后棠翎顺从地开始鼓起了掌,拍得又重又慢,像个听评书的大爷。
我又没出息地忍不住笑了,为了掩饰自己总是不分场合的emo,我只好吼着催促道,“不是说要跟着学吗!”
棠翎将琴盒推得远远的,轻飘飘地晃晃脑袋,“没看清。”
我早知道他不是真心想学,恶狠狠地按住他的肩膀,想要讲些尖锐的话,可脱口而出的还是不清不楚的一句“这是我第一次拉琴一个人听”。
棠翎还是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模样,搭着腔说了句,“很厉害。”
“我第一次做爱也是和你。”
“嗯,不是好事。”
“第一次吃凤梨冰,第一次画画,第一次数星星。”我顿了顿,又道,“第一次求婚,第一次失恋,第一次真的想死。”
我几乎是坠倒一样一般地砸进他的肩窝:“可能以后我回忆起这几个月,只会觉得,啊,原来我真的没办法活个明白啊。”
棠翎的呼吸浅浅缓缓地拍在我耳际,然后他伸手揉了揉我蓬乱的后勺。
他说:“人都是活不明白的,活明白了就代表这人该死了。”
我想说你就是天地初开长成的头一号大糊涂精,可是一时被堵得开不了口,只能带着报复稀里糊涂地把鼻涕眼泪全往棠翎身上蹭。
谁料我这不解其中缘由瞧起来像求欢的动作一下被开门而入的林聪老板看了去,弄得他一句拿腔作调的“行家啊”卡在了嗓子眼儿。
我扭头看向了他,只见他无声地极速转身关门。
棠翎出声叫住他:“林聪。”
林聪十分戏剧地弯身遮了半只眼,说有屁快放。
“琴怎么卖的。”
我爬起来,不懂棠翎为什么要问这个。
林聪看了看我们:“哪把?”
棠翎朝我道:“你选。”
“我?”我急忙说,“我不要。”
棠翎好像异常坚持,可能是怕我会觉得这不过是小作坊,哪有什么看得过眼的琴,还专门解释说林聪老婆的爷爷是很有名的制琴师。
我虽然不太懂小提琴这块的工作室,但从这墙上挂着的奖项和刚刚随便一把的音色都也能窥得一二了。
“反正我拉琴只给你一个人听,以后你不听了,那今天就是最后一次。”
棠翎对于我的冥顽不顾有些不耐:“说这些话有意义?”
“怎么这么着急送我东西,心里有愧?分手费?哦,不对,嫖资?”
棠翎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林聪出来打起圆场:“想要哪把拿就是了,回头我给老婆报备。”
“真不要,这一路的多难拎啊。”一想到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就打消了再和棠翎吵架的念头,折了中道,“你简直不知道以前我背低音提琴去上课的时候,背在背上呢走路会戳到脚后跟,所以我每次都只能像个老头一样弓着腰。”
说着我还向棠翎演示了一下我是如何走在悲惨上课路的,并表示现在这身高绝对是当时被迫害的结果。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棠翎便也不再坚持,起身走到了林聪旁边。
“你不会回一趟专门来看我的吧?”林聪思维跳跃地开口,然后又用一种十分惊怪的眼神上下扫了一圈棠翎,压低声音道,“我结婚了啊!”
棠翎猛踢了一下他的小腿。
林聪偷摸地看了看我又看向了棠翎:“我说呢,以前那么多女生追你也没见你小子有什么反应。”
“我想想,小卖部给你送薄荷水的那个,网管的妹妹,对了,还有我们班那课代表。”林聪越说越起劲,“就是那课代表,我听说人追你追去广州了,怎么,还是没……”
再粗的神经也该触上警戒线了,林聪讲到一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噎得像个丧失言语功能的病人,整个房间瞬间陷进了旋涡状的沉默。
棠翎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始终神色未改,为了让林聪下得了台,眼神移上了楼梯边的婴儿床,“没听你说过。”
林聪顺着视线望过去,怔了怔道,“这不才知道吗,本来没想在这年纪要的。”
他一下瘫进沙发摇起扇子,讲话的口吻像个活了十个世纪的沧桑客,“有些事有些人,真的就来得让人猝不及防啊。反抗太累了,舞台都是留给呆逼小愣头青做主角的。我现在才觉得,学会接受一切才是正确的御敌之道。你想想,拿自己当个沼泽,来什么吞什么,这不比一拳打在棉花更让敌人恼火?”
棠翎冷声说还有没定性的小孩在,少在那里讲烂话。
听了这话我还往店里环顾了一周,最后懵懂地思索起这个“小孩”莫不是指的是过两天就二十岁的我吧?
又仔细回忆了一下棠翎曾经对我说过的那些话,我决定自恋地从中品味出棠翎这人的阴湿占有欲,合着就只准他以身作则地荼毒“成年小孩”,不准旁人干涉。
这当然是不对的,剥削人兼听则明的潜在机会,他这叫邪教教主。
当我从泡沫一样的自我催眠中回神过来时,已经在门边找不见棠翎的踪影了。
我匆忙跟出来,只见到倒水的林聪,“林老板,棠翎呢?”
“买票去了?他说明天回趟县城。”
我有点空落落地站在原地,林聪以为我在客气,把我拉到沙发上坐下了,给我倒了一杯温水。
像是模糊地察觉到什么,我扭头问他,“刚刚怎么了?你说那个课代表追到广州去,然后呢?”
我其实问出来的时候心里还想着,不过可能就是什么白月光小镇初恋女友之类的情节,倒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可我不知道真正伸手触碰起棠翎的过去会是这样一件堪比自残的事。
“他没给你讲过?”林聪的脸上露出些难色,“我都还是听县上人说的,他才上大学的那年,我们初中那语文课代表专门去广州找他,约他出去见面,好像因为他那个时候刚拿到驾照吧,不知道怎么的就出了意外,那女生没救回来。”
“杀人原来是指这个……”我喃喃道,“所以他才会坐三年牢?”
林聪像是有些感慨:“我本来还一直觉得我蹲局子的可能性都比他大多了。”
“人有些时候倒霉起来还真是挺倒霉的。”林聪说,“你也不能说棠翎没错吧,那女生又做错了什么?这事以后,她家也散得不像样了。本来她爸在东莞打工的,可能也觉得挣了钱也不知道拿给谁用就回来了,现在就在县城上天天喝酒打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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