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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里(20)

作者:二尖瓣狭窄/迟雎 时间:2021-12-22 10:14:12 标签:年上 青春

  愣了半晌,我也跟着从蓝色巴黎出来,一下就听见警察提醒的一声“请配合我们工作。”

  陈无眠这才慢慢地把视线从马路对面的棠翎身上收回来,转身坐进了警车,白色的裙袂在夜风里翻飞,像只展羽的白孔雀。

 

第17章

  张勇杀人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蓝莲花涂吐司片,硬是愣得我花生酱都抹到了鱼际上。

  “张勇,怎么可能,就他?”我对老徐道,“他天天说他在学校打架放火,结果他同学给我说,他们叫张勇午休翻出去上网他都会犹豫好久。”

  老徐也如鲠在喉地摇了摇头,弄得我头皮发麻。

  台风季或许要来了,整个白玛像是被架上了一锅沸着的水,缥缈的热气蒸的我头脑发昏。

  温吞的火势从肺尖蔓延开来,老徐问我是不是发烧了,我听见了他的话却有些反应不过来,一句话也没回,往对面的小卖部跑了去。

  我看见张勇的妈妈伏案大哭,震得整个烟柜都在抖。我在她旁边坐了会,然后递了包纸给她:“……阿姨,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肯定是和我们闹脾气才跑出去的……都怪我,要不是我说了他……他还没满十八岁啊,一辈子还那么长,我不信他会做这种事……”

  然后她拽住我的衣襟,突然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都是你们的错!是你们天天带他做坏事!你还我儿子!你把我儿子还给我!”

  我被打得一阵耳鸣,都想不起躲这件事,就直愣愣地杵在原地,眼见着女人另一巴掌就要下来了,我下意识眯了眯眼,可半晌都没有耳光落下来。

  几个便服的男人站挤进了我们之间,把我们彻底拉了开来。

  说话的男人高大非常,下巴着短短的胡茬,他说他们是警察,还给我们看了执照。

  他朝我走过来,手里拿着个纸板:“你好,是于真理吗?你同时认识张勇和陈无眠吧,麻烦跟我们去做一下笔录。”

  这两天也不知道触了什么红星,好像总是和警察碰面,昨晚才见到陈无眠被带走,今天居然又是我自己。

  我晕头转向地点了点头:“陈无眠……?”

  “经过现场勘测,我们初步认定事发时间应该是前天晚上到昨天凌晨。昨天晚上陈无眠打电话报了案,案发现场那个招待所房间的登记人也是陈无眠,所以还需要她配合我们调查。”

  “警察同志,死者是谁啊……?”

  “刘平雁,身份证上的籍贯是河北廊坊。与张勇、陈无眠的关系我们还在调查。”

  我坐进警车时,开车的警察通过后视镜望了后排一眼,有些诧异道:“王队,我们得多久没见了?”

  王队在我身边摇上了车窗,只说怪膈应的,别这么叫了。

  然后气氛一下凝了,我坐在皮垫上,如同踩着指压板。

  缓了半路,最后我还是对王队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张勇现在人在哪儿啊?我不信他会杀人,他平时特怂,跟个土拨鼠似的……”

  王队只说:“还没定罪,他和陈无眠现在被送到看守所了。”

  我十分搞笑地“哦”了一声,因为除此之外我好像做不出什么别的正常反应了。

  白玛这唯一的公安局确实像模像样的,连大理石地板都擦得澄亮。

  询问我的两个侦查员眼睛下都掉着大大的黑眼圈,我心想做这行也实在不容易。

  被问及我前天有没有见过他们,我一五一十地答道:“那天凌晨我在贰玖画室背后的街角看见了陈无眠,她在撕流言小广告。张勇的话,从上周我就没怎么见过了。”

  “当时还有一个男人跟她一起吗?叫棠翎,你应该认识。”

  我茫然道:“棠翎在家,他和我一直在一起的。”

  两个侦查员对视一眼,于是我又平静地补充道:“凌晨的时候我出门在超市买了盒保险套,回去之后我们开始做爱,晚上拆了一个没用,但早上用了两个,都在他家厨房垃圾桶里,可以过去翻一翻,做个DNA检测什么的。”

  我又做了个发毒誓的手势:“警察同志,我睡觉特浅,有人一动我马上就会知道的,棠翎不可能半夜出了门。”

  然后又被问了一些张勇平时的性格、有没有过什么过激举动之类的,他们还问我有没有猜测的凶手,我茫然地只说一定不是张勇,于是我在一片沉默中被送出了公安局。

  雷雨云又席卷白玛,模糊了日夜边际。走出公安局大门的时候,我突然生出一种灭顶的不真切感,望向天上游离的厚云,甚至觉得连它们都能轻而易举地压死我。

  怎么会是真的呢?

  十七岁的张勇……还有十七岁的棠翎。我总是不明白,人的矛盾性真的会这样的尖锐吗?

  暴烈的雨声里我听见有人在后面喊了一句“诶”,我应声回头,看见王队举着把伞朝我走来。

  “最近局里事儿多人手不大够,坐我车,我带你回去。”

  “不用,谢谢了,你去忙吧……我走回去用不了多久的。”

  王队道:“我能有什么事,又不是局里的人了。”

  我慢吞吞地跟着他走,心里攒着困惑,或许王队发车时从后视镜留意到了我的神情,解释道:“因为这个。戒不了。”

  我跟着他手指望过去,看见副驾驶上的一箱瓶装白酒。

  原来他是因为酗酒做不了警察了,想到这里我顿时又毛骨悚然:“王队,我还是自己走回去吧。”

  王队在座位上哈哈大笑:“今天真还没喝,哪是这个点的事呢。”

  他开车很慢很平稳,也不太爱分精力出来聊天,车厢里沁满了沉闷。

  我想了想道:“王队,如果……如果张勇真杀人了,得判几年啊?出来还能考大学吗?”

  “不好说。”王队说,“还不知道案件性质情节。不过这事很怪,陈无眠报案之后我们过去,就见张勇坐在招待所床上看电视,尸体就关在厕所,快一天了,他一点藏匿的举动都没有。但如果是因为错手产生的愧疚,他选择来自首就合理得多,而不是等着陈无眠去报案。”

  “他疯了吧……?!”我有些惊惶。

  王队又问:“张勇和陈无眠是男女朋友?”

  “不算……张勇很迷陈无眠,陈无眠可能只是顺势和他玩玩。”

  “那你听过陈无眠说起过她有什么前情人之类的没有?刘平雁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才被追求不得的张勇杀害?”

  我只茫然地摇头,沉默了片刻又摇了摇头,然后听见王队问:“小同志,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身体不舒服吗?”

  我还是混沌地摇摇脑袋。

  按理说这么短的路程我不该睡着,可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基于旁人描述的十七岁棠翎。

  陈无眠说十七岁的棠翎比现在还瘦,有些驼背,头发还没漂过,柔软地垂着,讲话客客气气,做起事来却总出其不意,并不是热衷标新立异,或许他只是有些不合群。

  放假的日子他还在西五环的一个影院检过票,每个午时下班从晦暗的影院走出来,就像一只在迁徙里掉了队的白鹳,你知道他一定不擅觅食,却觉得从此四海为家对他而言也并不算难事。

  这个短暂梦里的他就在一座废旧的古庙殿前,面前有一座巨大的佛像,有几层楼那样高。佛像没有镀金,甚至是灰色的,棠翎正在给他上漆,然后狂烈的地震来了,顷刻间瓦灰弥漫,碎块密密地砸,把一切弹成一摊废墟。

  一片灰暗里我找不见棠翎,但我知道他还活着。

  因为我是他皮夹克上的一枚快锈的拉链,就悬在他心脏右边。我听得见他的心跳。

  我可能真是烧糊涂了,车停的时候二话不说地就往前跑去了,被车沿摔个趔趄,都没来得及思考王队会不会觉得我就是个神经病。

  这种突如其来的暴烈情绪在棠翎为我开门的瞬间散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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