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他还对自己这身体的变化不大习惯,睡不着觉的时候会积极尝试着地让自己睡着,试图抛开药物的力量,可无论是跑步冥想听音乐,他最终还是会睁眼到天亮。
把能搜到的方法都试过以后,他在一个傍晚格外平静地把床头柜上一整板的阿普唑仑吃掉了,因为他发现少吃点就少睡会儿,多吃点就多睡会儿。
后来被棠茉发现送到急诊去洗胃,医生问他,你知道吃这么多会出事吗。
棠翎说知道,可他只是想睡觉。
所幸那次他好像真的睡了很长的一觉,迷糊间他听棠茉说梁嘉荣妈妈跳楼死了。死了?谁死了?他根本不在意,迷迷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这么几段折腾,需要面对的烂摊子就接踵而至。毕竟落了大半学年的课,学校进度就不太容易跟得上了。但棠翎坚持不想在原校留级,青春期自尊心作怪的厉害,他不想因为这种状态就被特殊对待,也不想回班上看那些人类似可怜的目光。
于是棠茉想了想周围的选择,随口提了句要不以后就去学画画,而就这么异想天开的提议,棠翎却没什么抗拒地就答应了,他先是在本地的画室待了一段时间,后来又被转去了北京上集训。
被迫忙起来以后,处境似乎好了许多,睡不着觉的时候他就正好继续练习,最后他也觉得自己应该是更多地倚仗了运气,顺利升了学。棠茉偶尔会在电话里轻松地说,你那时候就是闲出病的,棠翎笑着应了声。
大一上学期结束的时候棠翎往回寄了一笔不太多的钱,基本上是打零工攒的,视觉传达的学姐还介绍他去做盗版山本耀司风的网店平模,为了更衬那几身黑麻袋,造型师还把棠翎头发喷成了白色。
虽然和这些年他用掉的相比这笔钱其实也不足为道,但慢慢还总是会还完的。
刚念大学的时候他认识了室友贴在床头海报上的那个女生,叫陈无眠,特别麻烦,要了联系方式以后还成天问她是染深栗色好看还是苦亚麻好看,发来的照片滤镜又拉成了百分百,棠翎一点差别也找不出来。她和其他人相比特别之处在于,她总觉得自己是大明星,所以该被所有人喜欢,棠翎越不理她她就越发得到满足。
那个寒假棠翎原本不想回广州,无奈陈无眠天天给他发性骚扰消息,内容甚至夸张到有些词语能被屏蔽,最后他只好动身回家。
棠茉知道他不是特别想见到梁平江,便准许他暂住在了棠留家。
为了摒弃外在的那份“白吃白喝”,棠翎在白天会正式合法地去到棠留的餐厅帮忙。有天棠翎在路过全身镜的时候说自己好像跟原来长得不太一样了,而棠留对此否决得彻底,说你不从小就这样吗。于是那个午后棠翎和他舅打了个价值两周白工的赌,结果果然没一个老顾客认出他就是几年前霸占一整张桌子写作业的臭脸小屁孩,棠翎因此得以少做两周包身工。
在翻箱倒柜找最后一盒铁观音的时候,棠翎突然听见舅妈一个劲地叫他,说有电话。然而那头开口讲起话的人居然是阿秋,不知是不是找到了更好的环境,她好像变得开朗了很多。
时间让旧痂变得能够撕动,阿秋说我终于知道那天你为什么哭得那么惨了。他当时说是你的哥哥,让我进去坐会,我就傻兮兮地去了,所以这事更不能怪你了。就学校后巷那个河岸见个面吧,之前你在那里给我过生,最后就让我还你个人情,以后大家就不见面了,让你能好好把这事忘了。
棠翎后来想了想,她果然从小到大都自作主张地忙着还人情。
结果那天极巧合地,在他晚上动身去赴约以前,还有个人找上了门来。
他是说为什么棠留要挥着扫帚在门口耍宝,一副赶人的做派,那后面站着的竟然是梁嘉荣,瘦得都有些变相了,眼窝深陷,只是靠着一副骨架子撑起了整个身体。
最稀奇的是,梁嘉荣说他是来道歉的。
他一个人神色凝重地讲了很久,主旨好像是母亲离开之后他一个人在国外反思了很久,以前很多事做的不对,处理方式太过极端,所以今天想来正式道个歉。
棠翎本来不想理会,可那瞬间棠茉这些年的如履薄冰又浮上了他的脑海,让他最终没能干脆地一走了之。
梁嘉荣又给了他一只车钥匙:“爸觉得你天天来回跑不方便,所以你拿到驾照那天他就给你买了辆车,临时车牌都要过期了,你就这两天什么时候有空拿身份证去上个牌。”
“不用。”
“你还是收着吧,车主都是你,还能给谁开。”
棠翎没有说话。
“爸叫我们晚上一起吃顿饭。棠茉阿姨也在。”
“我有事。晚点回去。”
“那我送你去,正好替你跑跑,然后放回家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梁嘉荣讲话的口吻越来越像梁平江了,”磨合期不安全。”
棠翎心想总归是他们父子俩家里的东西,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从餐厅开到学校确实不算是太短的路途,棠翎坐在后排的时候突然想起一茬:他已经不太记得清阿秋的样子了,以前没仔细看过,现在说不定还学会了打扮,到时候他要是认不出人该怎么办,于是发了条短信问了下她穿的什么。
阿秋回复的很快,说她穿的白裙子。
棠翎突然想起来当时刚念初中的时候班上给他们球队组拉拉队,班主任在课上一个名点上阿秋,而阿秋迟疑很久才站起来,掉着眼泪珠子惶恐地拒绝了,原因就是她不想穿裙子。
出着神,棠翎又没听到刚刚梁嘉荣说了些什么,他自从上了车以后就开始聊天性质浓厚地提着问,类似插科打诨道棠翎是不是回去见老同学,可棠翎全程根本没有回答的意思,只闭目养神似的抱着肘,一言不发。
一片缄默里棠翎觉得自己好像神奇性地陷入了半梦半醒的境地,整个地球丝丝腾起热气,然后太阳淌出了流动的高饱和色块,大地上的裸男裸女祭祀似的还顶着大鼎去接,可还没等到他见着熔浆似的半固体顺利地落进鼎中,就被一声巨响猛地从混沌的梦境拽了出来。
巨大的冲击让他的身体整个撞上了前座,抻直身子以后他才重新定了定睛,先填满他视野的是异样斑驳的挡风玻璃,暗红色的液体泼满了大半,只余下一小方清晰,就透着这块玻璃,似乎能看见有什么东西一路滚下了河岸。
驾驶座上的梁嘉荣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攥着方向盘,他先是怔忪地盯住前面,眉眼渐渐地泄了劲,然后脸上出现了类似于笑的表情,声音是最晚出现的,有些干涩,却还有一种惊人的畅快。
棠翎怔了一会儿,近乎绝望地跑下了车,惨淡到像挂在停尸房一般的路灯把草丛泼亮,让他顺利瞧清这后巷河岸草丛里染着深红的白布。
站在灼眼的远光灯柱之中,棠翎僵硬地将自己的视线重新往回拽移,飘忽地放在光柱中的那些浮尘之上,而那些细小的浮尘只是摇动着、摇动着,好像溯流而上汇成了几年前他出县城的那天湿雨揉成的漫天白雾。
第44章
其实那时候坐在大巴上的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当机立断跳车的重要性,心里揣着的全是,反正吃个饭就回来了,有什么要紧的。
保守起见,被发现了我还是打算给棠翎解释一下,下意识掏兜却才想起我那手机已经跟白玛海水私奔了,于是我借来旁座大叔的手机,可连续给棠翎拨上好几个电话都无人回应,只能让我无力地揣测起棠翎的手机不会也随它而去了吧,那这野炮打得可真贵。
最后我只好给他发去一条短信,说中午吃了饭就回来,我姨妈来了。
盯着这行字,我隐约觉得这说法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却迫于着急归还手机就没细究。
跨海大桥,笔直的一根道,汽车飞驰在上果真比慢悠悠飘烟的渡轮快得多,我连一个小盹儿都没睡熟就被司机大哥用玻璃茶杯拍醒了。
说实话我现在还挺兴奋的,也不知道这么些年没见小姨会不会又惊叫着让我鉴赏她眼角新长的细纹。如果硬要把我和亲情拴在一块,我想只有对象是小姨好像才不那么让人难受。
她在短信里给我说让我去城南的雅筑小区7单元304室,我自然是找不着方向,全靠经验丰富的出租师傅带引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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