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圆形烂木桌,还有航空服受潮的霉味,整个飞行器里全是那个味道。窗户是环形的,上面积的灰有指盖厚,待在里面连天的颜色都看不清。我刚靠近窗户的时候,面前的那片玻璃就碎成了几大块,有一块掉了下去,风一下灌进来。什么也没做那玻璃就掉了,很像启动前的征兆,我当时还想过从那块封口望出去可能会看见来做对接的另一只飞行器。”
“然后呢?”
“然后我走近弯腰去看了,从那里看出去只有各种各样的楼。”棠翎说,“原来在UFO里看不见外星人,只看得见广州塔。”
我虚起眼睛盯着半山腰的白色飞行器,不知道那里还会不会误闯过第二个十六岁还相信外星人旅居地球的笨蛋。
无法联系上外星人的我们只能转头离开,路上棠翎在贩售机前买了两瓶真的七喜。
“还是白玛好。”我接过那只绿罐,“广州都没盗版卖啊。”
棠翎不置可否地屈起长指打算撕开拉环,我突然意识到这个人前几个小时才因为喝酒喝到胃出血而进医院,于是立马把他手里的那只抢了过来。
可光一个人喝确实也显得有点缺乏人道主义,于是我把汽水往裤兜里一边插了一只,承诺道恢复常温就还给你。
我的裤子因为这样而变得异常沉重,走过世界大观后面那个长长下坡道的时候我觉得我的裤子都快掉了。
只顾着担心会不会走光这件糗事去了,出神间我就被石子绊了一下,往前趔趄了几步,慌忙间从后面抱住了棠翎的腰。
主要是我这个人平时装疯卖傻的次数太多了,有些时候估计很难让棠翎信服哪一次是真的没受到上天眷顾,而为了踩准“朋友”的防线,所以我只能一站稳就松了手,有点紧张地抱怨说:“哪儿来的石头。”
“我也被绊过。”
“啊?这儿?”
“原来周末不去画画就会来这里玩板,”棠翎迟疑地补上一句,“等外星人。”
“不好学吧?”
“不好学。”
我意识到:“你连骑摩托都不戴头盔,是不是可以合理推测你滑滑板也不戴护具。”
棠翎笑了下:“以前会。”
他说最先开始不懂,没戴过护具,而且以前的那只双翘还是动作轮,一跳会把整只脚震麻,有一次就因为这个卡了石头使不上劲摔了,把两边膝盖摔得全是血,他觉得丢人,马上就爬起来拎着板桥走了,其实很痛,边走还边淌血,最后旁边的保安大哥实在看不下去,冲过来把他背去缝针了。
我说哥,你讲这些话听起来就太不像哥了,老让我觉得我们差辈了,得是侄儿。
他说我的叔叔于勒。
我又给自己强调一遍,我说我的铁子棠翎。
等到彻底把汽水焐热的时候都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了。
我其实不想让棠翎停下来,安静会让他想很多,就像曾经失去睡眠的一个个夜晚,或许会再让他想到那个没能带他去航天奇观的妈妈。
逃避不是最优的解决方法,可那是唯一有用的镇痛剂。
靠近河岸时我们经过了一个巨大的排水口,瀑布一样的河水从那里跑了出来,轰鸣的水声让我们再听不清其他。
月色下我瞧见棠翎转头回来,他好像对我说了什么。或许靠捕捉嘴型也能分析出句意,可我的眼睛只是那样博爱又不可控地放在了他整张脸上。
然后我大吼,说我听不见,又缠着棠翎要他再重复一次。棠翎走到我身边,俯身在我耳边重复起了话,温凉的嘴唇若即若离地在我耳郭上揉蹭。
我却还是什么也没听清,只感觉到我的心脏来到了大脑,咚咚咚跟撞钟似的,别的什么也听不到。
怕他不耐烦,我还是执意做出了回应,我勾住他的脖子,可凑到他耳边的时候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到最后只是单纯地在他肩上趴了会儿就退回了安全距离。
棠翎问我说了吗。
我说我已经说了。
棠翎眨了眨眼,说没听清。
我红着脸,说那我再给你讲一次。
棠翎垂了垂眼,夜风从他耳边旖旎地穿过,扬起了他的浅发,他好像笑了一下,然后转身往前走了。
我们走进河岸边这个废弃的下穿隧道,战壕似的幽暗,狭长通道里只剩下一盏明灭的暖黄壁灯。
这样窄小的地方却堆积了很多东西,满地杂乱扔着的喷漆、长着兔子模样的摇摇机座位、火箭头和竹扫帚。
两遍的墙上覆着很多涂鸦,其实严格意义来说多数都算不上涂鸦,只是乱写乱画。
棠翎坐在废弃的火箭模型残骸上,趁手机电筒看了看墙上的涂鸦,然后随手在地上捡了两只喷漆,拉起口罩,像是肌肉记忆一样用起蓝黄两色把那没完成的图样补了个整齐。
那是四个Bubble体的字母,可变形太厉害了,我没怎么认出来。
由于没有底漆,喷漆下流得很厉害,每个字都像是在哭一样掉着拖沓的泪串。
我走进了些:“这是什么意思?”
棠翎竟然说不知道,只说初学都会学这个t-up,上个人没喷完就走了。
我绞了绞脑汁,憋出一个:“你,你不求甚解。”
抑不住蠢蠢欲动的心,我在地上只找到一罐还有存量的喷漆,是红色的。然后我在空白的旧墙上胡乱地试了一通,一下没控制好力度,瞬间就让这面墙从废弃的处境中得到了价值升华:它现在看起来很像一个凶杀现场。
我有点气馁地默默走回了棠翎身后,看见棠翎在刚刚补完的那幅旁边的空白上莫名又喷了一个词:“氧气”
我靠在他的身边,在蓝色的氧气右下方写上了一个小小的红色:“呼吸”
棠翎写:“你”
我写:“我”
他写:“废墟”
我写:“星星”
发怔地盯住坑洼的水泥墙,我突然哭了,眼泪把口罩沿都染成深深的一片。我快要按不下喷口,最后只歪扭写下了:“我的小鸟”
棠翎写:“爱哭鬼”
我又写:“我被世界统治了”
他写:“永不存在的真理”
棠翎摇了摇喷漆,写:“曾经”
我写:“明天”
然而这个词语并没有顺利完整落在墙上,因为手里的喷漆已经只剩下空空的罐子。郁结不知从何升腾而起,我又犯起神经,把罐子丢到一边,低着脑袋一个人往前面去了。
我不敢回头看棠翎有没有跟上来,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了,也才发现其实我好像没想象中勇敢,没办法自然地面对起一份可以知晓终点的感情。
走到半途我停下来接了一个电话,是海湛打来的。他先是问我有没有找到棠翎,听见“好结果”之后便开心地对我说起了舍业寺重建之后的景象。
海湛其实比我还话痨,我们打了很久,听着他的滔滔不绝,我模糊地注意到墙上那逐渐向我靠近的长影。
棠翎一定不知道,我其实并不是总站在盲区里的。暖黄的灯光把我们的影子泼到另一侧墙上了,棠翎的长影就停在我影子后面不太近的位置,至少不会是抬手就能触碰的距离,过了许久,我瞧见那道长影轻轻抬手摸过了我影子的发顶。
用上烂话把海湛后面所有的长篇感慨全堵了回去,我把电话挂断了。先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我转身走回到了棠翎的身边。
“海湛。”我解释说,“他说陆陆续续已经有很多岛民来过舍业寺了。”
没有在意话题转换是否过于突兀,我又说:“棠翎,你注意看过吗,今晚有没有星星?”
棠翎说没留意。
然后我说:“要是今晚天上看得见星星,你就让我和你一起走。”
或许这个举动会显得有些像是处心积虑,所以我试图修正赌局的公正度:“有单数颗算我赢。”
“光污染,广州不会有星星。”
“所以我和你打这个赌。”我说,“你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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