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洛桑师傅回来带了几个不认识的人来交接工作,说大体整修已经差不多了,只剩最后的观世音和佛塔需要收尾,他好像要调去其他地方工作了。”淳觉回忆着,“我听见他还问了句棠施主要不要和他一起去。”
“去哪儿?”我问,“去哪儿了?!”
淳觉被我吼得一颤,又为难地摇了摇脑袋,说真的不太清楚。
半晌以后,他又问:“小于施主,你没事吧?”
我很快摇了头接话:“好事。原本我也不想他一直过以前的生活……而且他做这些事的时候比以往开心多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鬼话,嗡嗡作响的脑袋让我听不清周遭的声音了,然后我后知后觉地想起了在山上的日子,以及我们总是小心翼翼探索过的未来,想到棠翎强调过很多次的讨厌别人骗他,想到他说不定真的在践行那句“如果我走了不会来找我”,甚至一句多的话也不再留给我。
我这人乐观就乐观在奉鸵鸟主义为圣经,于是再没往下想了,只三言两语地打发了淳觉回去,然后像个神经病一样坐到了舍业寺的寺门前等人,就在那翻飞的红幅之下,一坐就是一整晚。
我没有犯困,可是盯着氤氲的山峦,有几回却好像看见了他像往常一样骑着电摩托办事回来,浅色头发被吹得乱糟糟的,还给我带了几根凤梨冰,然后用冰棍搭上我的脖子,好让我清醒和他一起回去睡觉。结果我摇摇发沉的脑袋,眼前居然什么也没有了。
这个夜晚不是极静的,隐约能听见喧闹声。我这才留意到凌云台旁架起了一个灵堂,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这桩丧事就办在寺外,大概是舍业寺重建以后的头一份不对口业务。大概不过只是死了一个没人在乎的人,我抬头仔细望了望那个老头,他好像也在盯着我。
第二天清晨,有个大娘背着斜包气喘吁吁地来问我路,她问舍业寺在哪。我对此很厌烦,我说你不认字吗。她包纳了我的戾气,说小时候真的没钱上学,家里都供弟弟了。话罢她又笑嘻嘻地抖了抖下坠的胸,那上面用绳子串了很多很多把铜锁,锁上都半土不洋地劣质刻着“i love u”。
“那我应该来对地方了。”她生搬硬套起陈词,“小哥有对象吗?买把锁吧,这个台子锁姻缘灵几百年了。”
我心想这个台子明明就是地震前后才修好的。
可我就像是迫切想要转移注意力一样,竟掏钱买了把,她看见我的整钞,说找不上,要不给我四把好了。接过那些同心锁的时候,我只能说我哪有那么多对象可以绑。
成了带头发展恶俗风景区的先驱,在那天系在凌云台的第一把爱情同心锁出现了,上面写着我和棠翎的名字。可只要我愿意,我还可以把我和基努里维斯,把我和世界上的一切都锁在这里,果然爱情这个东西真是又贱又滥,二十就能买上一大串。
近中午的时候海湛叫我吃饭,好像还试图帮我要来洛桑的电话,以此来找到棠翎的下落,我却突然没了任何勇气去追问这一个结果,只是看着名片发懵,结果海湛却果决地替我打出了那个电话,结果得知棠翎后来其实没有即刻应诺他的邀约,并不是跟他一起去到林芝,棠翎说好像是家里有事,于是这个邀请不得不被往后放了。
棠翎好像真是在我面前将一条条闪着细光的绳子剪断,我便这么反复经历着攫取希望又目睹消散的过程。
海湛望见浑身直发抖的我,对我说九皇诞最后那天晚上十点过他才从对岸签完文件回来,结果看见棠翎就在海湾心的灯塔下面站着,他上去打招呼问棠翎为什么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但棠翎却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走了,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的舍业寺。
一旁的淳觉也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杂物间拎来两个袋子,说之前棠翎走的时候没打招呼,也不确定他是不是还会回来,所以收拾的时候就没有把留下来的东西扔掉。
我麻木地翻动着,里面大多都是我的衣物,只有几件贴了棠翎标签的东西。
我找见他那把老掉牙的手动剃须刀,没地方播的33又三分之一转sex pistols黑胶,那块产于98年的walkman里时代感割裂严重08年的麦浚龙,薄荷糖和太古方糖,银手链,我管他要来穿的starter的红蓝古着外套,最后还有那本印着烫银Nightglow的摄影集。
只是僵硬地盯着这块明晃晃的标题,我感觉自己的眼睛都快被这眩目的反光晃花了,不然怎么会又痛又涩。
海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坐在我旁边竟然还帮我想起了主意,而我只是恍惚地走着神,可在反复尝试打开棠翎那天被水泡坏掉的手机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以前我在棠翎家看见过一个快递盒,是给他寄博斯画集的那个人,而当时我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还拍了张照。
我一下直起身来找海湛借了电脑,从云端翻了几个小时终于从上万的照片中找见了那张,反复地看了许许多多遍地址来确认那是否是我想要的,最终巨大的侥幸击溃了我,把我一击钉在了厚重的桌上。我难以内化那份情绪,反映在肢体上只让我趴在桌上孱弱又急促地呼吸起来,世界也天旋地转。
傍晚我下山的时候只带走了那些和棠翎有关的东西,在海湛担忧的目光下坐上了下山的汽车,想着先能找到他亲人的话总会有办法的。
舍业寺重修完成以后孔雀山彻底对外开放了,山路上四处挂着当地旅游局支起的豪情广告牌,它说“欢迎您重新进入孔雀山”,而我却在今天被反着载离了那里。
孔雀山迎来送往的人明显翻上了一番,他们在座位上谈着天分享趣事,我坐在其中却像个失掉魂魄的空壳,抱着棠翎留给我的一切,终于像个傻子一样痛哭出声。
这种感觉和那天我从柯蒂斯大门走出去的时候一模一样,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能经历一次这样浩大的迷惘。就如同那时我无法接受自己的平凡,我此时此刻也无法接受我和棠翎之间切实存在的差异,他没有我能过得很好,可我却不行。
明明我已经被带到了一个天地遥阔的新新世界,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我的导游了。
第46章
广州之于我是什么呢?
二十四时燃亮的大厦,离机场好远的演奏厅,总是满座的茶楼。
买了新手机之后我订到了晚上的票,坐着飞机的时候竟然头一回出现了晕眩的症状,这种感觉其实有点奇妙,像梵高伸笔往我脑子里没干的漆上随便搅了搅,那些流动的曲线弯扭着,没出息地把我的情绪放大再放大。
自以为是结出果的羞耻铺天而来,牙关发起抖的时候我开始不明白这究竟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我只是不能理解棠翎怎么能这么不把我当一回事,说走就走。
就好像为了尽力摒弃掉一切漫想,我没有任何喘息地往那个地址赶去。缺少社会经验的我还在机场搭了个黑的士,入了城区以后那个司机就领着我在广州的内环线上一圈圈绕,不说还以为他是在寻找勇者迷宫大冲关的出口。
晚上十一点左右这场折磨终于结束,我被司机扔在越秀区一条植满木棉的狭巷口上,得到的原因是车开不进去。
我的手臂不动则已,一动就疼得我直皱脸,连开车门都用上了两只才能勉强使上劲。下车后我虚着眼念过牌号一路走到老巷的岔路尽头,最后停在了一家茶餐厅门口,刚好碰上一个女人关了灯出来,伸手就要拉下那时代感颇强的落灰卷帘门。
我有点突兀地冲上去问了句:“你好,请问你是店主吗?”
女人背上挎包有点意外地看向我,见着我的口音,便也用起了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有什么事吗?”
我竟一时难以组织语言:“你认识棠翎吗?”话罢我又察觉不妥,再焦急地补充着,甚至显得有些毫无伦次,“店里有姓棠的人吗?或者谁的亲戚朋友有这个姓的……”
女人拍了拍我的肩,把我后面的一大串迫切询问压回喉底:“你找他做什么?”
我觉得我快哭了,甚至没再多的气力刨根问底,心里只想着那一个答案:“他真的回来过了?能告诉我他在哪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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