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惠然起初笑着,像看自己饲养的小孩兴致勃勃聊自己已经烂熟于心的世界;但渐渐的,她听得入神。自己写过这个可笑的剧情吗?银色蔷薇真的存在吗?是春夜骑马闯入庄园的少女先俘虏了伯爵的心吗?她早已遗忘。但邢天意却记住了。
“你也想看吗?”邢天意牵着她的手,“我家里有全系列,不过都是很旧的原版,花了好久好久才收集齐的。你如果想看,可以去我家……嗯,但你不喜欢去别人家里,那我借给你吧……”
孙惠然用吻遏止她的喋喋不休:“怎么只看她的书?”
“我在研究她。”邢天意眼睛弯弯,“她写的东西全都好有趣。”
对昔日的自己竟然产生如此强烈的妒意,孙惠然很不适应。她让邢天意换衣服,打算带邢天意去一个“更好玩”的地方。邢天意以为要去血族的秘密基地,兴奋得眉毛扬起。孙惠然忽然开始怀疑,眼前人恋慕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任何一个让她产生兴趣的血族。
孙惠然不会因为这种瞬间的怀疑而失落。她无心追溯邢天意的喜欢是仅针对自己,还是针对血族,反正邢天意离不开她。她有足够自信,今夜的斗兽场之旅也一定会让这个喜欢奇特事物的年轻女孩双眼发亮。
只是遇到隋郁的时候,她心中掠过了一丝不悦。隋郁身边不是向云来,孙惠然一眼认出眼前的斗兽场传奇:“胡令溪。”
胡令溪不认得她,但知道自己在斗兽场声名远扬,笑笑与他握手。
邢天意对胡令溪充满兴趣:“你是怎么连胜一百场的?”
比赛即将开始,孙惠然只好邀请隋郁和胡令溪一起走进她专属的包厢。隋郁回头去找向云来,但向云来一听到孙惠然的名字,立刻摆手拒绝:“我不见这个人。”
隋郁:“那我也……”
向云来:“不,你要去。”他把童醉的事情告诉隋郁,“孙惠然说不定知道童醉想找的‘半个赤须子’在什么地方。”
隋郁:“我去打听。”临走时看见向云来手腕上的痕迹,他回头威胁童醉两句。
童醉看着隋郁离开的背影:“他到底是你的什么人啊?”
向云来胡扯:“追求者。”
童醉一脸的难以置信:“他?你?哈?”
面对无法理解自己魅力的火药桶,向云来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转身去买了几瓶冰水,以备不时之需。
随着兽笼关闭、比赛开始,走道上的人仿佛被漏斗吸入一般迅速消失在几个会场的入口。普通观众只需要支付入场费即可观赛,但若要参与竞猜,则要另外购买每个“兽”的专属票。曾有一段时间,童醉只要上场,不到三分钟票仓立刻爆满。他长得不错,身材漂亮,还能放火,观众喜欢这样的“兽”。
“你根本无法想象一场比赛下来,斗兽场能挣多少钱。”童醉说,“越是像我这样正常又不正常的家伙,越受欢迎。所以我能保证,今晚9个兽笼里,一半以上都是改造过的特殊人类。”
在斗兽场生活的时候,童醉和其他兽都住在库房里。他们是库房里的“物资”,有各自的代号。库房里也是密密麻麻的笼子,一个接一个地叠起来,他们就蜷缩在这样的笼中。唯有童醉这种受欢迎的,或者极度危险的,能够享有自己的独立房间——当然处于更严密的看管之中。
“想过死,但我还没有找到剩下的赤须子,我不能死。”童醉说,“如果我死了,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会去找他了。”
在手术台上醒来的童醉先是经历了烧灼的剧痛。他全身的脏器都如同被火炙烤,痛得昏迷又苏醒,哭着抓住孙惠然的衣袖,恳求她给自己一刀。
但你的朋友还在噢。孙惠然低头柔声说:赤须子的一部分在你的身体里,还有另外一部分,我们保管起来了,你如果想要拿回去,那就争取在斗兽场里连胜一百场吧。
“我以为胡令溪也是帮凶。因为他们总是把连胜一百场挂在嘴边,很多兽都以这个为目标。没见到胡令溪之前,我以为他是捏造出来的传奇。”偶然闯入前夜酒吧,偶然发现店里只有拖地的年轻哨兵,他偷钱时没想到会遇上胡令溪。至于为什么偷钱,童醉说:“我说过要给你一万块。”
向云来:“……原来你身无分文?”
童醉:“对,都怪你,收费太贵。”
向云来:“好好好,是我错。”
童醉:“我身上确实没有钱。比赛如果赢了,我能得到我的奖池内10%的奖金,但这些钱全都扣在斗兽场这儿。只要连胜一百场,就能离开斗兽场,还能带走在这里赢得的钱。这是个很大的诱惑。”
向云来:“所以你熬下来了。童醉,你做的事情超乎想象。”
童醉:“这里的一切都超乎想象。库房里左右上下都是兽,他们彼此之间还会互相监视。如果有一个兽自杀,那左右上下的四个兽都要丧命。他们把想活着的和想死的分隔看管,让大家彼此警惕。即便想死,也根本没有筹划的时间。”他顿了顿,“所以最好的机会是,在兽笼中死。”
死在童醉手里的人,有的会跟他道谢。在火焰中,他们放弃抵抗和战斗,站立着、蜷缩着,但没有忘记感谢他。有人焚烧得特别慢,童醉记得那是个覆盖了地底人岩化皮肤的向导,他像运动员一样健壮,牵着童醉的手亲吻。兽笼里回荡着胜利的乐曲,观众振臂欢呼,童醉看见他嘴唇蠕动,低头时听见他说:谢谢你,谢谢你解放我。
童醉从此知道,谢意也会令人毛骨悚然。
此时在3号会场的一个兽笼中,一团火从笼中窜起。观众惊呼,但火转瞬既逝。
“不够完美。”高处的包厢里,孙惠然不无遗憾,“很奇怪,赤须子的脏器也好,肌肉和神经也好,全都无法完美地契合其他人的身体。只有一个人除外。”
她谈起几年前的一次手术。她带着伙伴前往异地山谷,带走了一名寿命很长的赤须子和一个哨兵。
经验丰富的孙惠然发现,那位赤须子已经濒临死亡,而即便他活着,他们也无法顺利把他带回王都区。一个能随时放火的特殊人类,绝无可能进入首都。
于是她执行了一次奇特的手术。即便她漫长的生命中做过无数次非同一般的手术,她也难以忘记把两个种族合二为一的艰难设计——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认为哨兵必死无疑。她是以哨兵可能死亡为前提,才剖开他胸口的。
但哨兵竟然活下来了。他醒来后不断哭嚎、恳求一死,孙惠然善意地告诉他一个谎言:他的朋友仍有一半保存着,他若能在斗兽场连胜百场,则可以带着朋友离开。
胡令溪忽然站了起来。他在宽敞、豪华的包厢里来回走动,任何人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怒气。
孙惠然:“如果不是你的体能太强,你也会成为我的病人。”
胡令溪:“你才是病得最严重的。”
孙惠然:“我也救过人。有些特殊人类的身体构造很奇特,如果不能拿到尸体去进行研究,对应的医学怎么进步呢?”
隋郁:“你不是研究。你在取乐。”
孙惠然指着场下无数喧闹的观众:“这里不就是取乐的地方?来这里的所有人都很清楚自己会看到什么,自己会参与什么。你们不想取乐,为什么来这里?性命,道德,都是生意而已。你觉得那个哨兵藏起赤须子,难道没有一丝私欲?一个完整的、活着的赤须子,至少能卖出200万。”
隋郁:“你也是斗兽场的负责人。”
他终于直视孙惠然,孙惠然却很不喜欢他的目光。“我是。”她坦然承认了,“很吃惊吗?”
隋郁:“意料之中。但我不明白,你难道很缺钱?”
孙惠然:“血族缺钱,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笑话。”
胡令溪:“那斗兽场是为了什么目的而存在的?”
孙惠然却忽然不回答这个问题了。她扭头饶有兴致地看比赛,眼角余光瞥见邢天意沉默地坐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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