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这回轮到向云来否认,他想了想,决定说得更清晰一些,“我从未见过我的父亲,我的母亲去找他要抚养费的时候,两个人都出了事故。我很多年前就是孤儿啦。”
他说得很轻松,说完看着发愣的汤辰:“不是为了跟你比惨。”
汤辰垂下头:“对不起。”
汤辰的情绪终于稍稍平稳。向云来试图带她离开,但汤辰的双足都陷在黑雾之中。地面的黑雾如同沼泽,她完全无法移动。
她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放任汤明业无孔不入地插手她的生活。大到外界带来的意外,比如骚扰或者争吵,小到自己本身的不适,比如经痛,一切汤辰不想面对的事情,只要汤明业出面,她就可以回避。她舒舒服服地呆在海域的深处——当然,那时候这里并非一团黑暗。
这里曾是汤辰最喜欢的地方。海域的最角落充满光怪陆离的色彩,她脚下就是一个巨大的沙盘。她在沙盘上设计地形,演练故事,安排人物的发展。海域没有边界,她的沙盘也无穷无尽。向云来是这里的第一个访客。
“现在是汤明业在压制着我。”汤辰说,“我没办法逃离。”
向云来:“我认为你也没什么逃离的动力。邢天意要死了,你也不在乎吗?”
汤辰动摇了片刻:“……她比我厉害,我又能帮她什么?”
向云来:“你跟她之间,难道你是地位比较低的那个?”
汤辰:“我们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只是,比好朋友更好一些而已。”她看着自己的手指打架,“……再说她也不会喜……不可能的。”
向云来差点气馁了。想唤回汤辰,需要给她更大的动力,更强的欲望,必须要压过汤明业控制身体的念头。向云来忽然好奇:汤明业是汤辰制造出来的第二人格,而汤辰那时候还很小,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就能够创造出这样复杂的中年男性人格么?
“他会学习,而且会成长。”汤辰说,“我的智力增长,他的阅历也随之增长。”
向云来:“其实是你把他养大了。”
汤辰张了张口,但她无法否定。
向云来继续说:“汤辰,你真的很厉害。无论是拥有第二人格,还是能写出这么多故事。我进来的时候就在想,也许汤明业也是你故事的一部分,是你把他设计出来,是你让他变得强大,可以反过来夺取身体。”
汤辰:“听不出你夸我还是赞我。”
向云来只看过她的《无限牧场》,因为很费脑子,看到一半就停了,只翻了后面的几个精彩章节。汤辰继续道:“我写的东西又不好看,最近看的人越来越少了,我……”
“你不是引以为傲吗?”向云来说,“城堡里挂着的那些,不都是你最骄傲的部分吗?”
汤辰的脸红了,甚至摇摇摆摆:“不是的……我没有……你怎么看到了啊!”
向云来:“我可能是最后一个看到它们的人。”
汤辰:“说什么呢?我又不是死了。”
向云来:“但它们以后就不属于你了。”
汤辰睁大了眼睛,她瞳仁开始抖动,在一瞬间理解了向云来说的话。
向云来:“不管是你海域里留存的东西,你创造出来的这个世界,还是你在现实中写过的所有故事,以后都不是你的了。它们属于‘汤明业’,跟汤辰再也没有一毛钱关系。”
话没说完,黑雾颤抖震动。汤辰的身影开始打晃,她很用力地抓住向云来的手臂,拖着他往前跑。向云来一直在跑,跑得晕头转向时眼前忽然一亮,它们从“王后”兔子的躯体里冲了出来。
身后,国王和王后都萎顿在地,只剩薄薄一张皮。
向云来恍然大悟:“原来以前藏在国王和王后里面的人类眼睛,都是汤明业的意识?”
汤辰的脸色极为冷酷坚定:“以后不需要他了。”
墙壁上,所有的画像都归于静寂,但仍旧闪闪发光。
“谁都不能动我的作品。”汤辰站立在空荡的大厅中,声音如钟声搬响亮,“无论再坏再烂,它们全都属于我!这里是我的海域!”
声浪像飓风从城堡中卷了出去。海域在剧烈地震荡,城堡崩塌了,街面上的毛绒玩具四散奔逃。汤辰从崩塌的城堡中走出去,她的身躯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足以踩死脚下所有蝼蚁般的毛绒玩具。而海域之中,飓风、大雪、暴雨同时出现,地面像船板一样上下抖动,向云来躲避着从高处落下来的碎石砖瓦。
海域正在重构。汤辰那强大的想象力和构建能力正在愤怒和激动中发挥它可怕的力量。山脉会倒塌,再重新崛起,河流会干涸,再重新流淌,森林重生,城镇重建,全新的道路和房屋将会在这个海域里披挂晨光,再度辉煌。
这是只在教科书上提过的珍贵瞬间,向云来从未想过自己能亲眼见证。
海域的主人正在重建她自己的世界。她是此间唯一的造物神。
汤辰踩扁了好几个毛绒玩具,低头看见摇摇晃晃的向云来:“你还不走吗?我已经恢复了,谢谢你。”
向云来笑得有些艰难:“我走不了了。”
汤辰一怔,巨大身躯瞬间化作寻常大小,跑到向云来跟前。她这才看到,向云来身后躺着一头海豹,两把尖刀扎在向云来的背上。她悚然:“向云来!”
“不不不,不是因为这个。”向云来把手背到身后拔出刀子,“我会痛,但这个还不至于把我困在海域里。……是因为我深潜太久了。我在你的深层意识里停留太久,共鸣一直在持续,太强烈了。”
依赖与他人精神力的共振,他可以进入汤辰海域;依赖巡弋者天赋般的共鸣,他可以深潜。但向云来的共鸣无法停止,他的意识陷入汤辰的海域,没有他人的帮助根本无法挣脱。
“你会死的。”汤辰的声音在发抖,“你的大脑会死亡的,向云来!你等着我,我现在就出去,我……”
“你的海域还没有重构完成。你现在出去,意识根本不清醒,帮不了我。”向云来说。
汤辰哭了:“我去找隋郁!我一定会清醒的,我现在就去找隋郁……”
向云来其实已经浑身发痛。这种痛不是躯体的痛,是大脑过度使用之后产生的神经性剧痛,痛苦程度堪比他被注射药剂的时候。同样的过度使用,但那时候至少身边还有隋郁。
隋郁,他又开始想隋郁。这一夜他时常会想起专注盯着他的哨兵,带着一丝愧疚和懊悔。如果告诉了隋郁,如果隋郁还在这里,如果……向云来想不出什么假设了,他躺在废墟般的街道上,打算发表遗言:“汤辰,从今天起,你就是向榕的姐姐,亲生的,可以吗?”
他磕磕巴巴说完,耳中忽然有异样的响动。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话语。
在听清楚之前,向云来本能地意识到那是什么。他颤抖起来,意识连同躯体都在回应--“向云来,我发誓。”有人正紧紧地抱着他,在他耳边诵读唯一的誓言。
第76章
察觉到向云来的精神体波动时, 隋郁正在饲育所里翻看最后剩下的资料。
遗留的资料不多,大都是饲育所会议文件、饲育所成员名单和各种没来得及带走的非核心内容。解决饲育所,这是隋司交给隋郁的任务, 同时也关系到隋氏家族的发展。虽然对隋司的愤怒还没有平息,但隋郁不想在重要事情上与他对抗。
他读得很快,手指在资料上飞快地划过, 全神贯注地记忆一切。打断这种专注的, 是从教堂后面的枯井中渗透的奇特气息, 充满了恐慌、混乱和不安。察觉到这种波动的同时,隋郁识别出了气息的主人是谁。
似乎是经过了更亲密的身体连接,他和向云来之间的感应变得愈发敏锐。向云来的精神波动影响着隋郁的情绪, 那种不稳定像细针扎进他的海域。向云来又鲁莽了, 又擅自行动了。隋郁不用询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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