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郁的背紧紧贴在了门上。他的银狐在一瞬间显形。这头勇敢的精神体在落地之后竟缩了缩前爪,浑身皮毛绷直, 呲牙发出威胁的唿唿声。
墙壁上原来布满了银币水母,体型庞大,形态扭曲,往日那透着幽幽银光的蓝色伞状体上生长出许多无法辨明的赘物。它们贴附在墙上, 墙壁像长出了无数肿胀的透明瘤子。而天花板上悬浮的水母才是最奇特的:它们紧贴着天花板, 触丝在空气里缓缓摇动。隋郁仰视它们时,从下往上的视线, 能清晰看到原本被触丝包围的躯体核心。那团应该呈现出蓝色钱币状态的东西,如今扭曲、膨胀,像怪物的口腔般伸缩张合。里头仿佛深邃无底,各种色彩随着它们的蠕动不断闪烁。
眼前仿佛不是一间能容人居住的房子,而是任东阳怪异海域的具体模样。
意识到隋郁和银狐的目光,其中一个水母忽然猛地张开触丝朝他们袭来——银狐在瞬间化作箭矢,击中了水母。
一击即中,它稳稳落地。水母因为受创而紧紧蜷缩成一团。
“……你的精神体变异了。”隋郁看着任东阳说。
精神体变异是哨兵或向导海域产生重大问题的表现之一。隋郁又问:“这跟隋司有什么关系?”
任东阳:“他可以帮我……把这些东西……弄走……是他……是他害我变成这样的!”
任东阳曾跟向云来说过,自己是在一次回忆中结识隋郁的。这当然是谎话。隋郁不会出席那种人员众多的活动。他认识的实际上是隋司。
隋郁忽然明白,任东阳和隋司的关系比现在看来的更加密切。比如遇到这种问题,向导总会先试图找精神调剂师来巡弋海域、清除糟糕的东西,任东阳身边明明就有一位野生调剂师,他却舍近求远。
“你可以找向云来帮忙。”隋郁说,“他在王都区。”
任东阳抬起脸瞪着他。满是血丝的通红眼睛里先是惊讶,随后竟笑了:“让向云来帮我?你这么大方……”
隋郁:“向云来可以以调剂师的方式帮你,我不是指让他跟你上床。”
任东阳:“他有什么本事……”
隋郁再次打断:“他比你想象的更有本事。”
一旦从最初看见变异水母的惊愕中镇定下来,隋郁的语气便十分平静笃定。然而他的平静和笃定激怒了任东阳,仿佛在短短的相处中,是隋郁发现了向云来从未被任东阳发现的那一部分,更光彩更明亮的部分,它映照出任东阳的落魄和狼狈。
“你根本不知道向云来巡弋我的海域之后会发生什么,你以为他……”
“我知道。”隋郁说,“我什么都知道。我是他的潜伴,我会为他解决海域里所有的问题。”
“你怎么……”任东阳的话戛然而止,一种惊恐在他目光里闪烁,“你知道?你知道?!”
他撑着餐桌站起身,屋子里怪异的水母在他的愤怒中开始颤抖摇动。
攻击在刹那爆发!
水母们的触丝绷直了,像长枪一样刺向隋郁。一直站在隋郁身前的银狐立刻化作盾牌,笼罩隋郁,挡下了这一击。隋郁手指轻弹,银狐在未恢复动物形态时,迅速化为十余支箭矢,爆发般弹射而出,准确扎入水母们的银币核心之中。
而就在他的精神体破坏水母结构的时候,隋郁察觉到,有什么踏入了他的防波堤。
这种被侵入的感觉,与向云来初次进入他海域时非常相似。但来者自然不是向云来。
隋郁立刻加固自己的防波堤。他连隋司的拷问都可以拒绝,何况任东阳。室内的水母在袭击中扭动挣扎,隋郁大步走向任东阳,手抓住任东阳的头发,照着他的脸猛地挥拳。
三下拳击,任东阳被揍得晕头转向。隋郁毫不留情,按着他的后脑勺,砰地一下把他的脑袋砸在餐桌上。
血从任东阳鼻腔中蜿蜒流出。他用最恶毒的话痛骂隋郁,隋郁低头说:“不必找隋司,我现在就可以让你的海域平静下来。”
在他身后,箭矢化作了数量庞大的银灰长剑。长剑闪烁着铁的锐色,激射而出,每一把都刺入一头水母。
一击还不够。方才箭矢击中水母,但只让它们的形态稍为混乱,很快又凝聚了起来。于是长剑刺入之后持续扭动、深入。攻击仿佛带着节奏,这是隋郁擅长的方式,他以一侧的手、胳膊和身体紧压住任东阳,现在羸弱的任东阳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而另一只手短促地以大拇指和中指搓出响声。长剑回收、攻击,再回收、再攻击……水母每每试图修补自身,下一轮的戳刺就会猝然而至。
任东阳狂吼挣扎,但随着水母被一个个击破、消失,他的声音渐渐微弱。
给哨兵和向导造成创伤的最直接办法,就是击溃他们的精神体。任东阳想要用更温和的方式——巡弋——来让自己平静,但隋郁不愿意让他这么舒服。
最后一只水母被击溃,隋郁松开了手。
任东阳从餐桌上滑落到地面,蜷缩成一团。眼泪、鼻涕和口涎在他脸上纵横,他无法清晰地说话,也无法准确地组装语言,隋郁弯腰去听,只听见他咬着舌头咒骂:“狗……你
……杂种……”
“我会把你的话转告隋司。”隋郁说,“以后有类似的事情需要帮忙请直接联系我,不要再打扰向云来。”
他直起身,心里有长出一口恶气的畅快,只想立刻回到向云来身边分享这种喜悦。任东阳在他眼中是五官混沌的怪物,看着怪物流眼泪鼻涕,这种限制级画面太过滑稽,隋郁难以忍受。
“你不想……”躺在地上的任东阳虚弱地抓住他的裤角,“你不想知道隋司对我……做了什么吗?”
隋郁:“不想。”
他甩开了任东阳的手。
离开公寓楼,走向黑兵基地途中,隋郁停下了脚步。他并非真的不想。任东阳会变成这样,是因为被注射了“阿波罗”。他谎称夏春动的手,但实际上,是隋司动的手。但隋司在饲育所看到阿波罗的时候,明明是一副从未见过这东西的样子。
如果他知道,而且也见过阿波罗注入向导体内会发生什么……而他还让邓老三对向云来动手。
隋郁青筋暴起。他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回到了自己的车上。
对于隋郁的到来,隋司非常惊讶。上次他给隋郁下了最后通牒,让隋郁三天内告诉他向榕的底细,但三天过去,隋郁不仅不回家,还把他的号码拉黑,彻底失联。隋司恼怒不已,见到隋郁,头一句就是 :“你明天就给我滚回加拿大!”
隋郁无视这道命令:“回答我,你是不是给任东阳打了阿波罗。”
隋司猛然扭头,直视自己的弟弟:“你关心起任东阳来了?”
回避就是答案。隋郁了然点头。
来的路上,他把自己与任东阳见面到现在的种种事情都掂了一遍。任东阳是隋司的“朋友”,一个“很熟悉王都区的老师”,所以他和任东阳之间以师生身份相称,一开始也是这样欺骗向云来的。但任东阳的举动非常奇怪,从旁观察的隋郁渐渐觉察到,任东阳有意让向云来接触自己,而同时又表现出一种怪异的独占欲:不在意向云来跟隋郁发展任何亲密的关系,但不允许向云来斩断这段“恋人”关系。
他像宠物的主人。小猫小狗出门玩耍,有好朋友,那是他乐见的;小猫小狗想离家,那是绝对不行的。
直到此时,隋郁才隐约明白任东阳不阻止自己和向云来接近的原因:因为,隋郁是隋司的弟弟,而隋司的命令,任东阳不能违抗。
想到那人面对自己时或许怀着这样又憎又厌的情绪,却总是笑脸相迎,奇特的爽快让隋郁精神饱满。
他说出了自己的判断。隋司皱起眉头,含着电子烟,轻轻一笑。
“还有呢?”他继续问隋郁,“你还猜到了什么?”
隋郁:“你和他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上下级?钳制和被钳制?你能进入他的海域,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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