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上,几只巨大的水母贴附着。它们形态异常、颜色奇诡,不停朝来客伸出细长的藤蔓般的触丝。
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变异表征”。
向云来看向病床上的昔日男友,心底涌出的是新的情绪:怜悯。
看到向云来之后,水母们蛄蛹蠕动,直接朝秦戈冲过来,隐藏的变异内部几乎完全覆盖在秦戈脸上。秦戈被逼退到门边。
这是驱逐和威胁。
“我巡弋过他的海域。”秦戈说,“他的防波堤非常坚固,我没办法翻越。”
向云来:“但你已经激怒了他。他现在肯定也不欢迎你。要不你先出去吧,我在这里跟他说说话。”
秦戈:“不行,我必须在场。”
向云来: “我答应你,我跟他说的所有事情都会一五一十告诉你。我不会骗你的,我现在被抑制环控制,只能听你们的。你如果坚持在场,那我和他的见面就没有意义,他不会开口的。”
他认真分析,语气是公事公办的淡然。即便面对秦戈,他也没有了之前的热络。每一次过量使用精神力,就像用刀削减了向云来的一部分特征,他变得越来越淡漠,情绪更少起伏。
秦戈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你打算聊什么?”
向云来:“我在隋司海域里看到的事情。”
权衡之后,秦戈答应他的条件,离开病房。离开时他深深看了向云来一眼。向云来说:“无论发生什么,我不求助,你都不要进来。”
秦戈:“好。”他的目光落在向云来的手腕上。原本左右手各有一个抑制环,但来这里之前,向云来要求他们解除了一个。
门再度关上,这里只剩向云来和任东阳。
“……”任东阳开口,“我以为你对秦戈无话不谈,绝对信任。原来你也会跟他耍心眼啊。”
他说话的语气并不像一个失去理智的精神病人。向云来丝毫不意外。
从秦戈口中得知任东阳的状态,又在隋司的海域中看到隋司拷问任东阳的画面,但他绝不认为任东阳会因为这些原因而发疯。即便任东阳曾经崩溃过,现在也一定恢复正常了。但任东阳是不会让任何人步入海域的,哪怕对手是秦戈。
向云来至今仍认为,自己是最接近、同时也最了解任东阳的人。隋司从任东阳口中挖不出的东西,或许他可以。
在不久之前的拷问中,隋司明确地提问:罗清晨为什么找你?你是她最后联系的人。而在隋郁来到王都区之前,任东阳亲口对隋司说:不认识罗清晨的儿子。
但,是任东阳介绍向云来和隋郁认识的。向云来在过去一直无法理解任东阳为什么嫉恨自己接近隋郁,但是又完全放纵自己和隋郁发展。这很矛盾,也并不正常。但他想不出答案。任东阳的行为仿佛出自两种意愿,甚至两个人格。
即将揭开谜底的兴奋,同时还有一丝惧意。向云来对任东阳说:“你可以放心说话。我保证我和你说的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包括秦戈。”
向云来在踏入病房的时候发现了监视器,但同时察觉那个机器并没有启动。
这也许是蔡易的宽容。向云来心想,他在竭力博得自己的信任,好让自己对他们敞开心扉。
向云来直截了当:“你和我妈妈罗清晨认识?”
在提问之前,他释放了自己的精神力。象鼩仍旧无法成形,只有锐利如针的精神力密密地对准任东阳。这个问题让任东阳的精神力产生了波动。
那是明确的害怕。
向云来告诉他,自己在隋司的海域中看见了许多与任东阳相关的记忆。任东阳的肩膀抖动了一下。
“隋司现在还没有醒。”向云来把自己拷问的内容说了出来。
任东阳终于抬起头。他瘦得皮包骨头,双颊凹陷,唯有双眼因亢奋而闪亮。
“有趣吗?”任东阳问,“你觉得拷问有趣吗?”
向云来:“……”张口变得异常困难,他本能地打算摇头,但身体的反应有点迟钝。“还行。”他含糊回答。
任东阳:“你一个人完成的?没有人指导你?……你怎么会想到在海域里残杀隋司?”
向云来:“这不对吗?”
任东阳:“不对……当然不对。那些调剂师,比如你信任的秦戈,他没有教过你吗?海域中的拷问是用对方的记忆来折磨对方,不是……不是由你自己亲自执行杀戮。这是不行的,向云来……你会被反噬,小云。”
他变得温柔。
“拷问是很伤害自己的事情。你在别人的海域里杀人……而且用这种方式。太可怕了,小云。真的没有人教过你吗?你没有任何记忆吗?”
但他问的问题越来越奇怪了。
向云来冷漠地回答:“别说得好像你什么都懂。你明明连巡弋别人的海域都做不到。”
任东阳眼中堆积起来的亲昵和温情消失无踪。他盯着向云来,暗咬后槽牙。
自己怎么会在关键的谈判阶段说出这种刺激对方的话?向云来回过神,连忙找补:“但我代替你惩罚了他。任大哥,我做得对吗?”
这语气两个人都很熟悉。温柔,卑微,渴望肯定与认可,过去的向云来总用这种语气跟任东阳说话。向云来知道任东阳喜欢自己的顺从,任东阳知道向云来愿意表演顺从。只是没料到此时此刻,向云来还愿意扮演弱者。
任东阳笑了两声:“好孩子。”
话音刚落,污浊的风声忽然在病房里尖啸!水母们形成蓝黑色的龙卷风,朝着向云来兜头盖下!
向云来的精神力刹那间溢出,但精神力根本无法靠近任东阳,水母制造的旋风像笼子把他罩在当中,硬币大小的水母们变成小小的炮弹,射向向云来的胸口。
他重重摔在地上,尖叫:“停下!”
任东阳的笑声透过精神体传来。一瞬间,仿佛整个空间的空气随着笑而振动--但那笑戛然而止。
向云来已经站在了任东阳的海域中心。
海域中,任东阳愕然而狼狈。他愣了片刻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你……你进来了?”
“你很谨慎。”向云来说,“气流确实可以让我的精神力难以移动。但是你注意空中水母的时候,你就无法关注脚下。我的精神力已经碰到你的脚踝了,任大哥。”
他称他“任大哥”,但语气中没有半分亲密。
向云来曾两次进入任东阳的海域。第一次他还年少,他在任东阳的指导下第一次尝试巡弋他人海域,随即发现自己能够复刻任东阳海域中的景象。练习即刻中止,任东阳从此封闭自己海域,同时叮嘱向云来绝不能让他人巡弋。
第二次是任东阳失踪多日后回到王都区,并称自己被夏春抓走、注射阿波罗。向云来拒绝他的求欢之后,任东阳暴怒,向云来无意中踏入他防波堤并不牢固的海域。当时是因为隋司长时间的拷问让任东阳海域出现了漏洞,因此被能力增强的向云来突破。
但今日的第三次,是向云来主动且坚决地踏了进去。
他没有遇到阻碍。也不可能遇到阻碍。
现在的任东阳已经无法阻挡向云来对海域的探索了。
向云来站在海域中央。任东阳的浅层海域和他的防波堤居然都是同样的景象:大海、孤岛,海岸线上的礁石……和石头上的人。
“别走过去。”向云来涉水而过,打算靠近那个人影时,身后传来任东阳的声音。
任东阳重复:“我是为你好。别过去。”
向云来:“那是什么?”
任东阳:“对你来说,它很危险。”
向云来:“请你把它收起来。”
任东阳:“……你真的是向云来吗?”
向云来不解地看他。任东阳上下仔细打量,甚至伸手去拉向云来。“……你变了。”他说,“小云,你果然变了。”
最近总有人说这样的话。向云来听胡令溪说过,前两天还听秦戈和雷迟说过。他不觉得现在情绪淡漠的自己有什么不好,但任东阳的语气令他生厌。他猛地冲过去,抓住任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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