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云来又看到了一个辽阔宁静的海域。章晓的海域与秦戈的有类似的气质,平静,温和,有波澜但并不令人恐慌。他们站在一片丛林之中,蝴蝶翻飞,无角的小鹿在溪边汲水。
章晓左看右看,啧啧称奇:“很完美的复刻。那这样呢?”
眼前景象忽然变化。向云来一下站不住,被天空、大地中无数色彩鲜艳的漩涡吓了一跳。
漩涡们扭曲、伸展,他站在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曲折的木制长桥,一望无际的湖泊,芦苇在细雨微风中摇摆,远处有人唱歌,声音又亮又清。
向云来愣住了:“这是哪里?”
章晓:“我的海域。”
向云来:“那、那刚刚的……”
章晓:“也是我的海域。”
向云来:“……你有好几个海域?”
章晓笑了:“我当然只有一个海域。只不过我可以改变海域的景观。跟你一样,我也有一点儿特别的能力,它可以让我穿过某种壁垒……但现在已经没有用武之地。我只是变得更擅长构建海域景观,随时随地可以在自己的脑子里遨游世界而已。”
向云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崇拜。
他们沿着长桥前行。章晓抚摸栏杆,侧耳倾听远处的歌声,又一次感叹:“你的复刻能力非常完美,这完完全全就是我海域里的景象。除了一个地方。”
两人看向大湖中央。
一个白色的影子在湖面上飘摇。她注视向云来,当然也看到了向云来身边的陌生人。
任东阳曾代替罗清晨,反复叮嘱向云来“不要让别人进入你的海域”。幻影也有同样的坚持,在察觉海域中出现陌生人之后,已经在浅层海域徘徊许久的幻影曾试图袭击和驱逐章晓。但它做不到。
向云来请求她远离,幻影只好走远。
“你能够和它沟通,但我不行。”章晓说,“所以这件事必须由你自己来完成。”
向云来沉默地看着章晓。
“我知道你来云南的目的。我不会阻拦你。”章晓说,“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打算自己越过心里头这个障碍,我尊重你的主动性。但是--”
重要的正是“但是”。向云来知道他要说什么,抬手捂住了耳朵。
他甚至想驱逐章晓。但两个人的共鸣太过强烈,他不仅无法顺利从他人海域离开,也难以驱赶进入自己海域的别人。
他只恨自己和隋郁没有心灵感应。他现在需要警标。
章晓抓住他的手,强行把他手掌从耳朵上拉开,逼迫他看自己。
“向云来,你听着。”章晓一字字说,“你想去面对任东阳,想抓住他,找到你妈妈消失的原因,那你必须用最好的、最稳定的状态去面对他。你的精神体呢?你的象鼩呢?你一生都见不到它了,难道也没问题吗?”
对哨兵和向导来说,失去自己的灵魂伙伴是绝对难以接受的。向云来忽然想起了自己象鼩,他不知道这是否也因章晓的能力而起,但他从未有这样强烈的思念和难受:他第一次摸象鼩是罗清晨带他去动物园玩,他幸运地被抽中了,能够把手伸到玻璃笼子里,颤抖地触碰那只小小的动物。
他想起象鼩第一次在自己胸口成形,他在小床上蹦来跳去,“妈妈!”“象鼩!”“妈妈!”“象鼩!”他疯狂地大喊这两个词,它们都是他最重要的东西。
他被幼儿园的小孩排挤时,是象鼩一直陪着他,乖乖的,温顺的。
他在舅舅家里照顾向榕时,五点起床烧水做饭,象鼩总会蹲在锅盖上,让蒸汽吹动自己的毛发。
他们住进八里街九十九号的第一天晚上,萨摩耶头上顶着象鼩,在路灯照亮的街道上跑呀笑呀。
一个精神体又能懂得什么呢?它可以理解的,只有向云来的喜怒哀乐。它是世界上唯一能随时随地与他分享一切的伙伴。唯一的。不可代替的。绝不能消失的。
“你想它,是吗?”章晓的声音变得柔和,“它也想你的。”
向云来捂着自己的眼睛,蹲在长桥上。周围的景色再一次变化,他们坐在绿浪滚滚的草原上。蓝天辽阔,白云浓郁,向云来让风吹干自己的眼泪,低声说:“我想它。我很想、很想它。”
章晓:“那你知道自己必须做什么吗?”
向云来停顿了很久很久。白日变作黑天,星辰取代了流云。他轻声说:“我要让妈妈的影子彻底消失。”
章晓:“只要你需要,我都可以帮你。”
向云来的声音发抖:“你帮我什么?你来这里,就是为了……为了帮我杀死我妈妈吗?”
他知道自己开始胡言乱语,但太痛苦了,要彻底抹除罗清晨的这片影子,如同彻底把母亲从他记忆和生命中拔除。他必须找一个人来怨恨。
章晓面色温柔平静,沉默地承受向云来的指责。
“我是来帮你成为你自己。”他对向云来说,“你过去受任东阳控制,现在受罗清晨的影子控制。你不想摆脱吗?你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你能做的事情明明还有很多、很多啊,向云来。”
向云来:“可是她会彻底消失!她会永远离开我!”
章晓:“不会的,想想方虞。你还记得他,是不是?你记得自己在巡弋报告上写了什么吗?”
方虞--这个名字忽然唤回了向云来的理智。
他写了什么?他看到了什么?在方虞的深层记忆里,穿过那列永不停止、没有尽头的绿皮火车,他看到的是,年幼的方虞用婴孩的目光记录的,关于妈妈的影像。
眼泪狂涌,向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抽泣。
“她不会离开你的。”章晓轻拍他的肩膀,“向云来,你成为完整的、独立的你自己,这是给她的最好礼物。”
向云来睁开眼睛时,隋郁正愤怒瞪着章晓。章晓解释自己并没有做任何不妥当的事情,向云来会在巡弋中哭,是另有原因的。
“接下来的事情,我需要你的帮忙。”章晓看着隋郁表情,更正道,“是向云来需要你的帮忙。如果没有你的协助,他过不了这个难关。”
隋郁的怒气消失了,迫切道:“我什么都可以做!”
章晓:“你们之间的警标是什么?”
隋郁:“我发誓。”
章晓:“好的,好的,你什么都可以做,你已经发誓了,我知道。警标是什么?”
隋郁:“我发誓。”
章晓:“……发一次就够了。告诉我警标。”
隋郁:“我发誓!警标就是我发誓!”他停了停,有些倨傲地看着章晓,“而且这警标只有我能用。”
轻咳一声,章晓在小笔记本上写了一行字。向云来确定那句子的长度绝对远远多于“我发誓”三个字。他在忧郁和哀伤中竟然还有思考的余裕:章晓那小本子,记的不会都是骂人的话吧?
向榕和秦小灯也来到了院子里,因为章晓说,希望能有更多向云来熟悉的人陪伴他。萨摩耶趴在向云来脚上,蜂鸟落在他肩膀。黑孔雀从秦小灯身上飞跃而起,轻飘飘降落于向云来头顶,尾羽像黑色的柔软披风,把他笼罩包围。
不必担心我,请让我和它陪着你。秦小灯轻巧地比划手语。
“你被很多人爱着。”章晓握住向云来的手,“别怕,好吗?让我们开始吧。”
第159章
罗清晨的影子在草浪中行走。她轻得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起来, 飘向天空。
向云来离开海域后很快返回,但幻影对时间是没有感知的。她看到向云来就会笑, 就像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那样。
母子俩都没见过草原,章晓留下的这片海域景观对两个人都是新鲜的。托章晓的福,这片海域景观非常辽阔,从草坡到海子,从蒙古包到羊群,甚至还能看见四季的色彩变化,丰富美丽。
他俩像旅行者一样走走停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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