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从饲育所通过通风口抵达教堂,只能先离开饲育所,再绕半座王都区赶往教堂。
一路抄小巷、翻矮墙, 他穿过地底人和半丧尸人斗殴的现场, 穿过正把自己的满口牙齿卖给牙医的小孩。他跑得很快, 感受不到向云来精神体气息的时候他会害怕,而感受到了又有另一种害怕:那气息的波动程度堪比向云来被注射药剂的那一次,他甚至能想象到向云来现在蜷成一团、不停发抖的样子。
他并未穿过教堂, 而是直接循最近的路径翻越山坡,在山脚的灌木丛中找到了向云来。
沟渠里的雨水没有排干净,浸泡着腐烂的落叶和昏睡不醒的向云来。隋郁心惊胆战地把他从水沟中抱起来,手忙脚乱的, 先试探他的鼻息, 再擦去糊在他鼻子和嘴巴上的腐叶。
即便在隋郁怀中,向云来的颤抖也没有停止。隋郁一看就知道, 他又被别人的海域困住了。附近看不到任何别人,隋郁却在这一刹那生出杀意:无论向云来巡弋的是谁,他知道让向云来摆脱这一切的最迅速的方法,是立刻杀掉被巡弋者。
向云来的呜咽让他狂暴的头脑冷静下来。他让向云来坐在自己怀中,背部紧贴着自己的胸膛。他握住向云来冰冷的双手,在向云来耳边急切地说:“向云来,我发誓。”
潜伴说出警标的时候往往带着怎样的心情?隋郁不知道。他只晓得,自己每次重复,都是对誓言的反刍。他确定这并非谎言。每一次的“我发誓”,就像刻刀在石头上反复凿下的那一刀。它把印痕逐次加深,让本就深刻的愈发深刻,让誓言成为纽带,也成为灵魂的伤痕。
向云来先是手指蠕动,很快,恢复力气的手轻轻握住了隋郁的手指。他仰头靠在隋郁怀中,而隋郁还在重复:我发誓,我发誓。
“好了,我回来了。”向云来低声说,“我没……”
胃部的抽搐让他猛地中断。影响仍在持续。绝望像潮水淹没他,亢奋又像海浪托起他。他心跳剧烈,脑海里尽是跳来跳去的念头,意识涣散,无法凝聚。他抓紧了隋郁的手,但每一次尝试振作的努力都被反复击溃。意识的漩涡将他的勇气和意志吞噬了,他不由自主地抓紧隋郁的手掌,指甲甚至划破了隋郁的掌心,鲜血渗入指甲缝隙里。
“对不起……对不起……”向云来看着血红的液体,口齿不清地道歉。
“没关系,再抓紧一点。”隋郁的吻反复地落在他的面颊上,“我就在这里,你可以确认。”
向云来被撕心裂肺的痛楚击中。他想松开手,但反而抓得更紧了。他回头去寻找隋郁,然而眼泪模糊了视线,晃动的视野让他无法清晰地辨识隋郁的脸。他背脊颤抖,生理性的眼泪滚滚落下。他用手掩住脸,保护自己的本能让他又一次蜷缩。像婴儿安伏于母亲的子宫,向云来不停地说着“对不起”,试图把头低下,彻底将自己藏起来。
但隋郁制止了向云来的动作。他吻向云来的脸颊、嘴角,仿佛要将所有痛苦都吸收过去。“没事的,没关系,我不疼。”他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无比温柔,“向云来,听清楚,你不是独自一人。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我发誓。”
在认出隋郁的瞬间,向云来察觉到新的心跳。
他第一次确认,无论何时何地,都有人为他而来。
他其实没信任过隋郁的誓言。语言有时候太具有欺骗性,况且他太了解一个能言善辩的人会怎样巧妙地把巧言令色伪装成诚恳真挚。但隋郁总是一次次更新他的旧印象。
“隋郁……”他想挤出一个微笑,但双手却抓紧了隋郁的前襟,“你说到做到?”
隋郁点头:“我说到做到。”
向云来:“你不会变我?”
因为哽咽和眼泪,他说话口齿不清。隋郁笑了:“不会变你。”
向云来:“不会骗我!”
隋郁:“不会骗你。”
向云来问什么,他就重复什么。冷静的,坚定地。我喜欢你对我撒娇。隋郁只在心里掂了掂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怕说出口会让哭泣的向云来对自己拳打脚踢。
隋郁在向云来胡乱的话语里吻他脸颊上的眼泪,把咸味的液体吞下去,就像把向云来的恶劣情绪全都吃干净一样。
“以后有我在,你才能巡弋,做得到吗?”隋郁问。
向云来点头。
“无论任何时候,都可以依赖我,做得到吗?”隋郁又问。
向云来犹豫了片刻,继续点头。
“我是你的什么?”隋郁问。
“潜伴。”向云来答。
“……还有吗?”
“可靠的潜伴。”向云来说完,吻上了隋郁的唇。
发抖的嘴唇中止了隋郁所有的不满与焦虑。哨兵立刻决定原谅自己的向导。他轻轻抚摸向云来发抖的背脊,顺势把向云来抱起,想带他到安全的地方去。
但向云来却溜了下来。他渐渐恢复平静,口干舌燥。如果他可以轻易进入秦戈和汤辰的海域,是因为受到药剂的残留影响,他这种强烈的不适同样也是因为药剂影响。隋郁无法察觉,但向云来非常清楚:这次的海域波动跟注射药剂的时候一模一样,甚至比之前的影响还要深刻。他看似平静,然而海域中一刻也没有安宁过。
尽管已经脱离汤辰的海域,但他仍有自己身陷迷雾的错觉。
“怎么了?”隋郁低头问他。
隋郁有一个好,就是很容易满足,很容易开心。只要向云来愿意注视他,愿意亲近他,他眼角眉梢都是快乐。向云来牵着他的手:“我们去救人。”
此时在教堂中,汤辰猛地睁开了眼睛。
捆绑她的绳索被切断了,脚下的木板在她睁眼的瞬间砰地摔在地面。而她被邢天意抱着,稳稳落地。
邢天意还未意识到汤辰已经回归,她瞥了汤辰一眼,目光非常冷漠。向云来在海域中巡弋的时间看似漫长,然而现实世界只过去了几分钟而已。汤辰头脑仍浑浑噩噩,她抓住邢天意的狼爪:“天意……”
半狼半人的躯体猛地一颤,邢天意震惊回头:“辰辰?”
在她回头瞬间,一个巨大的影子袭来。邢天意一把抱起汤辰,险险躲过孙惠然的攻击。汤辰忽然看见她脚上有一道颇深的伤口。
紧抓着邢天意,汤辰咬牙忍耐着头痛和眩晕的不适,一声不吭。邢天意已经负伤,她必须安静地当一个挂件,绝不能增加邢天意的忧虑。
“果然。你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她。”孙惠然落地,“但把你的秘密告诉我的也是她,她背叛……”
“我原谅她。”邢天意迅速说。
孙惠然张口结舌,神情渐渐因愤怒而狰狞。
在孙惠然弹起来的瞬间,邢天意同时朝她袭去。她们咆哮着扑向彼此,血族和狼人的利爪破开教堂中的凝滞空气,在昏暗灯火中挠出无数寒光。
邢天意行动速度惊人,她侧身闪过突袭的孙惠然,随即反击,狼爪直刺孙惠然的脸庞。孙惠然果然侧头躲避这根本不关键的一击,邢天意手爪抓向她侧头时露出的颈脖,不料孙惠然忽然从侧面扑向邢天意。她锋利的爪子比刀尖更慑人,在两人贴近的瞬间几乎划破邢天意的皮肤。
邢天意后撤两步,借助后肢的弹跳猛然跃起,在空中翻转,利爪带着风声朝孙惠然的头顶劈下!孙惠然躲闪的动作稍慢,肩膀上登时裂开一道伤口。伤害了仇敌的狂喜让邢天意双眼变得血红,她弓着背疯狂挥舞爪子,每一击都带着破空之声。
“邢天意!”孙惠然看着迥然不同的邢天意,尖利地笑了,“这才是你的真面目是吗!好啊,很好!狼人果然都丑陋无比!”
她反击的速度极快,飞起又落到邢天意身后,尖指划过她的后背,留下四道深深的伤痕。邢天意猛地转身抓住孙惠然的双手:“但你连这样的我也很喜欢,不是吗?”她说完立刻抬腿踹向孙惠然的胸口!
巨大的人形蝙蝠几乎撞裂墙壁。孙惠然落地后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慢慢飞起。她不否认,也不承认,旋身腾飞,在尖啸中再次如炮弹般飞向邢天意。邢天意抬手格挡,仍被孙惠然狠狠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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