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柳氏这会在天井洗着菜,秦朝宁路过天井还和她说了声自己回房温书。秦柳氏听罢,柔声地,同样也叮嘱他且放松一下,无需太用功。
此刻在打扫鸡笼子的秦朝阳听到动静,立即回头看了看。他没从幼弟脸上看出来些什么异样,才安心了一点,继续把笼子里的鸡粪扫出来。
这些倒在粪桶里的鸡粪都是要拿去沤肥用,日后好给地里增加肥力的。
在以前,这些活都是他爹来干,现在就都是他来做。秦朝阳这些天半点抱怨都未曾有过,家里的脏活累活他都争着接手,不要秦柳氏与秦晚霞沾手。
秦柳氏适时抬眸,看了一眼幼子的背影,遂又看了一眼长子的身影,她才低下头继续洗菜。
由于昨日与今日她们几人都没上山采菌子,家里眼下亦无需熬住菌菇酱。为此,他们手里的活计倒是均可慢慢收拾。
若是早早做完了,还有可能闲下来胡思乱想。
秦朝宁回到房间里后,便轻轻把木门关上。
四下无人,他的眼眶一热,泪珠子要掉不掉的。顿了顿后,他吸了吸鼻子,才转过身去。
这时,他看到自己房间里多出来了一套书桌,椅子,不由得微愣了一刹那。
这套桌椅,其实是秦石在收到盐边县军户营区那道临聿府城相关的诏令后,急急忙忙翻出自己早年存放的棺木板,点着油灯连夜打出来的。
不过,时间匆忙之下,桌椅他还没来得及打磨,眼下它们有些边边角角显得粗糙不平。
整套桌椅做得偏大,几乎是按照宣朝普通男子弱冠后的身量来打造的。
秦石当时做它的时候的想法是,此行一去不知何日归来,他希望这套桌椅能够见证幺子的成长,有它在家中陪伴幺子度过各个酷暑寒冬。
但是此时的秦朝宁对此并不知情,他只是疑惑家中何时给他添置了一套桌椅。
他拉开椅子爬上去坐好,从桌面的一沓纸张里抽出一张,摊开在桌面,随即提笔开始整理思绪。
局面已至如斯,他需想些法子做点什么,改变点什么,能做什么便做些什么。
外头的秦柳氏三人还是第一次看到幺子/幺弟关上房门。他们皆停下了手里的活,轻手轻脚地上前凑在一起。
“这可如何是好?”秦朝阳悄声问秦柳氏。
倘若爹在家,幺儿定不会这般反应了。唉……
秦朝阳与秦晚霞看着秦朝宁的房门如出一撤的眉间轻蹙。
作为子女们眼下依靠的秦柳氏,心乱如麻,双手在宽袖下绞着。她面上不显,语气稍温和地告诉儿女们道,“咱们且先把活做完,我稍后给幺儿送碗水,再看看他在做甚。”
听罢,秦朝阳与秦晚霞才各自去继续忙活。而秦柳氏,站在幼子门口看了一息,也才转身去淘米。
房间里的秦朝宁不知不觉已经写了好几页纸张。他写写改改,花了点时间才确定下来三条,他适用于目前营地里这境况与他们家的情况的。
他想好了后就爬下椅子,打开了房门朝外喊道,“娘,大哥、二姐、幺儿有事一说。”
看到他的房门打开那一刻,秦柳氏三人已经站在他门口了的。
对此,秦朝宁疑惑了一瞬。不过,他脑子里想着事,便没多想其他,随即把自己手里的纸张递高,“幺儿想和娘、大哥、二姐商议几个事情,可以吗。”
他们三人见他的神色恢复了点精神气,几乎立马应道,“可”。
只要幺儿不再情绪低沉,都好说。
秦柳氏弯下腰把他抱起来,秦朝阳即刻接过他手里的纸,几人快步一块去灶间的四方桌坐下。
待大家坐下后,秦晚霞给他们和自己都倒了碗水。
“娘、大哥、二姐,幺儿其实有事想托你们帮忙”,秦朝宁摊开他写的纸张,在家里的目光中缓缓说道。
他告诉家里人,他希望日后家里菌菇酱制作的菌子,能让村里的鳏寡孤独者去采摘,他们家里向村子里的这些人收菌子。菌菇酱的营生约莫还能做到入秋,这段时日他们家就只做熬制这个步骤。
而柴火那些,亦可从村子里的鳏寡孤独者采买。
此外,他希望洗发液的制作过程,他们家也可以分一些工序给到村里鳏寡孤独者,让他们挣几文钱。
这之后,就是他打算和钱掌柜以及梁府那边商议一下,看看能否把坛子腌菜以及其他营生,均想方设法卖到临聿府城去。然后,所有生产环节,谈成均由盐边县军户营区的军户家属们来制作。
秦朝宁所提议的几点,秦柳氏三人当场表示皆无异议。
听完他的话后,秦朝阳不由得感慨,“营地里的婶子们这两日都是以泪洗面,有些营生让她们忙活,她们还能打起精神过日子。”
他把秦朝宁的脑袋揉了揉,对于幺弟的小脑袋瓜子有些佩服。
秦柳氏此时也同意道,“此举为娘甚是认同,晚些为娘便挨家挨户去说道说道。”
这般也好,她亦不忍看到众人后续无所依。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日子还是得照样过下去。
见家里人这般轻易都同意后,秦朝宁心下才定了定。他停顿了片刻,抬头看向秦柳氏三人,缓缓说道,“幺儿还有一事,想和娘、大哥、二姐商议的。”
闻言,他们三人的目光皆和他对视。
秦朝宁抿了抿薄唇,犹豫了一瞬……艰难吐出,“幺儿,幺儿有意明年二月便下场举试,还望,还望娘亲与大哥、二姐同意。”
盐边县最早的一场县试是明年二月。待到四月,是临聿府城的府试。院试,最早的一场则是后年的八月。
第046章 安置孤独鳏寡者
他的话说完这一刻, 秦柳氏三人皆是微愣住,一霎间均没了言语。
幺儿竟然这么快就要下场举试了么。岂不是,他的户籍就要变更出去?
哪怕他们早就预料有这么的一天, 可是此事来得如此之突然,让他们现在的下意识反应是十分舍不得。
他们是当真舍不得自己的幺子/幺弟, 日后就挂到别人家的丁户薄里头去。更何况,宣朝的义男更改户籍时, 是要改姓氏的。
祖宗祖宗,认祖归宗……在他们这些老百姓的眼里, 那可是生而为人的根。
灶间里无声了好一阵子,大家有些许慌张,有些许难过,互相看了看, 皆不知所措。
秦柳氏沉默了许久后, 不易察觉地微微叹息一声,抬手安抚地拍了拍秦朝宁的小手,对他说道, “为娘过两日,便去县里找你有福叔谈谈户籍的事。”
“……多谢娘”, 秦朝宁小声应道。
此事这种状况下敲定, 让他的内心沉沉的。
清明祭祖时那股莫名的血脉感,那份他就是这个家的一员,是老秦家的幺孙子的认知, 让他眼下实在无法抬眸直视家里人的目光。
他半垂着脑袋,把桌面摊开的纸张卷起放置一边。
秦朝阳见大家都一脸沉重的模样, 便拔高了声音说道,“娘、二妹, 哺食吃什么,可把我饿坏了。”
“咱们今夜早早吃过哺食吧,大家好好歇息。明日阖家出动,咱们也别等娘一个人挨家挨户去跑了,咱们分别都去好些家说说这几件事。”
听罢,秦晚霞起身,附和道,“大哥说得在理,咱们都一块去,事情就落实得快了。”
她心里酸酸的,纠结得慌。
他们拼命找着各种话说着,企图打破家里让人揪心的安静。秦朝宁也假装自己没什么,每个人说点什么他都应和一句。
翌日
他们几人简单地吃过腌菜配白粥,就把家里面锁上,分开三拨人去挂了丧幡的那些户人家。
秦晚霞和秦朝宁一块,秦朝阳自己行动,秦柳氏也是自己去游说以及宽慰那些户人家。
他们从早上跑到下午,才把营地里百来户挂了丧幡的人家跑完。官府报丧的人数是五百余人,是军户营区里百来户的人家,其中鳏寡孤独者的人家共五十六户。
半坡山上的菌子就那么些,对于这几十户人家而言,实在是杯水车薪。
秦家的几人归家后,秦柳氏与秦朝阳水都没喝上便有了新的苦恼。他们母子俩坐在长凳上,一时间都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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