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朝堂上, 杨誉良杨首辅请求致仕一事正式得到圣上的批准。
君臣之间, 相互在太和殿里上演了一出道不尽的不舍,诉不尽的衷肠,挽留与辞别。
历帝在这之后, 当着文武百官下旨批准了杨誉良的致仕,并且提拔刘旭刘阁老为最新一任的内阁首辅, 吏部尚书曹明洋升迁为内阁阁老之一。
而秦朝宁, 待临聿府城的一应事务安排妥当,他就返回了盐边县一趟。
他与他爹娘先是去拜访了柳家,见过年迈的柳老爷子, 柳老夫人后,就接着去了东篱书院拜访孙夫子。
几位老人如今的身子大不如从前, 甚至还有些头脑不清醒了。秦石、秦柳氏夫妇俩触景生情,见过后都不由得感到伤怀。
生老病死乃人间常情, 秦朝宁纵使同样伤感,仍是打起精神来好好陪了他们两天。
期间,盐边县县衙的诸位官吏都来给他请安,秦朝宁以回来只是私人探望亲人,非公务婉拒了那些官员们的邀约与接风。
他在盐边县能够逗留的时间不多,能够抽出来的时间,他用来给东篱书院的所有学子进行了两场讲课。
在讲课的过程中,他针对他们学问上、科举上的疑惑进行解答和指点。
这件事没小半日就在盐边县传开了,可把盐边县的其余几家书院的夫子们、学子们给羡慕妒忌狠了。
要知道,秦朝宁可是宣国当年史上最年轻的状元郎呀!如今也是最年轻的二品大员!他的科举经验那是得多珍贵!!
这不仅是学子们需要,而是那些还准备继续奋战乡试、会试的夫子们也是非常急需的指点!
于是乎,他们都忍不住纷纷跑去东篱书院,硬是蹭进了书院,把偌大的书院挤得满满当当地伸长了脖颈去听秦朝宁的授课。
对此,孙夫子倒是开心得气色都红润了许多,精神气也好了很多。
他杵着拐杖,在东篱书院现任院长的掺扶下,乐呵呵地看着那个当年还不过稚童的学生,如今颇有风范和气势地对着底下百来名学子进行点拨。
想当初,东篱书院常年总共也不过二十余名学子。
自从秦朝宁在科举一途越走越远,东篱书院的名声大噪,无论是盐边县县内的百姓,亦或者是周边乡镇、村落的百姓们也都争相把自家孩子送到东篱书院启蒙,使得东篱书院愈发一席难求。
不过,孙夫子和管事他们最后也仅仅是在县令大人他们的兴文教提议下,并且得到了县衙搭线的两名举人,三名秀才愿意落在东篱书院当任书院夫子,东篱书院这才扩建了。
此后,东篱书院的规模就基本上只在一百名学子上下。
这还是为了盐边县的重新定位与发展的考虑下所做出的配合。
一方面是,让盐边县成为文教兴盛的县城,使得它焕发更多的相关民生的经济活力,让百姓们能够获得更多挣银两谋生的机会。
譬如,盐边县上这几年入驻的书坊、商户就明显多了。这些外来的经商需求,给盐边县直观地增加了百姓们找活的各种机会。
另一方面是,但凡下放在盐边县任职的官吏们,政绩都不会太差。
这便使得盐边县成为一个很好的“镀金”地,是个香饽饽的地方。那么,每一任来到盐边县上任的官吏,对于这里的民生都不会太折腾人,还会给予呵护。
这才是利于盐边县老百姓一代代的真正好处!
等到了九月,朝廷按照秦朝宁所需的,把隶属于北都军器监火械司的道士们,北都军器监分署的少监丞卓昊等人下派到临聿府城,协助制作海上战船所需火炮等武器。
秦朝宁这会儿已经抽出了部分人手,前往闽州一带。
闽州需要做的事,与南州这边的无异。他带过去的官吏们,有了在南州以及临聿府城的经验,与闽州知府等人见过面,交接了上任书后,就开始有序展开诸项事务。
在他十月末从闽州返回到临聿府城,白云观的道士们、少监丞卓昊等人也到了。
秦朝宁半点没歇,就去府衙接见了他们。
这些人对于火药的运用,对于锻造工艺等,如今已经很是熟练。为了节省时间,秦朝宁没让他们进行自行摸索,而是点明制造方向,提供图纸与制造方法,让他们直接展开尝试。
至于实验场地,临聿府城府衙在他出发闽州之前就吩咐下去,在周边偏僻的山头上开垦好了。
一应火炮制造所需的物料,连冲天炉等,那边已经建造好了,只等少监丞卓昊带领北都军器监分署的工匠等人,以及北都军器监火械司的道士们前去。
卓昊领命,带着众人当日傍晚就马不停蹄地前往实验场地。
李知府他们则是立即安排府衙的衙役们把北都军器监外放的众人所需的吃穿用度随后就驱使马车送过去,以保证这些人做事的时候无后顾之忧。
正历十六年春末,临聿府城造船厂第一艘海上战船建造完毕,正式尝试下水。
造船厂厂外的小港口上,所有临聿府城府衙的官吏们,南下负责开海禁的所有文武官们,东厂的公公们,临聿府城造船厂的工匠们,全都在场。
他们翘首以望,个个都看着海边那艘庄严威武的战船目不转睛,心神激荡!
这艘战船船身长四十四丈,阔二十二丈,通身漆黑,船桅高十丈,船帆现在迎风飘扬,夸夸作响。
“小秦大人,吉时已到了”,临聿府城造船厂的工匠之首,福伯说道。
他激动得满脸涨红,直勾勾地看着秦朝宁,双眸里尽是亮光,那微弯的后背用尽全力挺直。
秦朝宁鼻息间都是海浪的咸腥味,海风吹得他的衣衫曳曳。
浪涛激烈地拍打着海岸,冲起半丈高的浪花。
“战船上的全体海兵听令,海船,下水!——”他深呼吸一口气,朗声朝临聿府城海兵下令道。
“盐边县军营隶属海兵兵营听令!——”众将士昂首挺胸,声音震彻天际!
瞬间,他们齐刷刷地登船,快速收起艞板,起帆,吹响号角。
随着“轰——!”地一声,宣朝第一艘海上战船起航!
那一刻,岸上的官吏们下意识就惊呼出声来。
庄元洲他们以及盐边县军营的将士们更是原地就跳了起来,手里的军旗用尽全力疯狂摇摆呐喊助威。
所有人此时此刻的想法都是,他们有战船了!!
他们从榫卯结构到每一块木板拼接,从设计到组装,从装备架构到武器……全部是自己制造的海上战船,终于要去航行了!!
忽地,底下有个兵卒忍不住仰天长啸,“啊!——”地一声喊了出来。由他这一声落地,接二连三的士兵们都喊了出来。
他们的声音响彻四方,远播海平面,似乎是要把胸腔中过往的悲愤、卑屈都发泄出来,又状似是自豪得无语伦次,只有用力嘶喊才能表达。
秦朝宁的紫色官服宽袖底下,握紧的拳头悄悄放松了下来,自然垂落手掌。
他面上仍旧是淡定如常的神色,像是看着底下互相感染欢呼的众人们,还能保持宠辱不惊。
临聿府城造船厂的工匠们哭成一团。
他们之中大多数人早已白发苍苍,当初最小的学徒也年过不惑,这会儿放肆地放声大哭,恍若要把一生的悲与喜都哭出来。
阮储他们这些公公眼眶早就红了。
比起在宫里尔虞我诈,比起在东厂里面内部倾轧,南下的这些经历在他们的灵魂里烙下看深深的印记。
生而为人,大家都只是来人间一趟,为何不去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
阮储在心里面对于秦朝宁给他讲的某野记中的“郑和公公”的事迹,顷刻间与眼前的这片大海融合,有了生动的形象,仿佛那一切如梦如幻的海上航行,为天子代行天威,都真实发生过一般。
他不可自抑地萌生出一个想法,他也想去航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宣扬国威!去带回来高产粮种!去带回来金山银山!他也想名留青史!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至死不悔!!
眼下,他看着秦朝宁的背影,恨不能立即就找他表明心志,请求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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