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状况下,秦石只好把幼子抱上前去,眼睁睁看着他在卫指挥使的马上坐好。
“驾”,姜子钧三人拉着马转头,没一会儿就把秦家几人落在后面了。
柏虎逗趣秦朝宁,“你这小子之前说朝廷欠你家俸禄的事,若是要取回俸禄,得先做危险的事,你可舍得让你爹出去干?”
秦朝宁侧过脑袋,瞪圆了乌黑的眼眸,疑惑地看着柏虎。
这是俸禄,朝廷有意补发,但是有条件的意思吗?
“叔,什么危险的事呀?我娘说了,咱们家今日祭祖完毕后,祖先们会保佑我们阖家平安,无病无灾的!”他嘟了嘟小嘴,不服气地应道。
贾廉适时插话,直说道,“卫指挥使姜大人,你身后这位叔,来盐边县不久便给朝廷上疏陈情过俸禄一事,近日朝廷有诏令下来,让盐边县军营辅助临聿府城清理沿海上,月余内多次出现抢家劫舍,杀人放火的倭寇列贼。”
“……”
秦朝宁对于临聿府城的事一概不知,此刻被姜子钧三人看着,他心灵所至感觉到,他们是想从他嘴里听听他的“童言童语”。
对此,秦朝宁沉默了一瞬。
他抠了抠自己的手指,天真问道,“粮草、武器,咱们营地里有么?我听大胖和二虎说他们家都快吃草根了,他们爹的草甲拿手一挖就能掉下大把杂草。”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无粮如何能动身?
兵有利器则如有神助,手无寸铁、赤手空拳,乃送命也。
听罢,姜子钧三人皆是沉默了。
现在确实就是这种进退维艰的状况,去吧,能够取回军营里的军资拨款,可是无任何粮草、兵器支撑前进;不去吧,盐边县军营的困境仍会在原地困顿众人。
他们三大一小任由马匹带着前行,抬眸看着半坡山郁郁葱葱的景色,姜子钧闲话家常道,“听闻你爹把你送去私塾了?”
柏虎听到这里,好奇问秦朝宁,“小子你不是说过,自己一个幼丁去进学作甚么?怎么又愿意去私塾启蒙了?”
“读书可明智,此外,坊间可被认作义男丢弃军户户籍,抛弃祖宗姓名,去参加举试。”秦朝宁闷闷不乐回话道。
让别人抛弃家姓,抛弃家人来钻空子才能拥有一点人权,真是让他无法苟同这种律法存在的意义。
姜子钧、贾廉、柏虎听到此话,脸上的情绪相当复杂,有无奈的,有厌恶的,有郁闷的。
“军户世袭制果真荒谬”,柏虎不满道。
因为他自己也是军户的一员,他自身是十分厌恶户籍世袭制的。
姜子钧和贾廉俩人对于朝政里的一些事情则是比柏虎知情得多。
户籍世袭制度,目前对于宣朝的百姓们犹如桎梏。
从商户,民户……到军户的自身发展,都已经受阻于旧朝的户籍世袭制度。
而当初的户籍世袭制度之所以能够促进军力的凝固与稳固,是因为当初太祖四处戎马征战,平定中原所需,是那个大环境里的特定产物。
如今呢,宣朝已过百年,盛况不再。北有匈奴,突厥,南有倭寇横行,水旱不断,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大多地方民不聊生。挖腐肉,起新政,重文重文二者兼备,上下同欲,才有一胜。
他们三人想到此处,皆是长叹一声。叹息声里,充满了各种无奈与不甘。
秦朝宁思前想后,还是向他们再次用自己的“童言童语”提醒到,临聿府城这一仗不仅要打,并且只能打胜仗。
这将是他们三人的机遇,也是盐边县军营的机遇。所有人的命运的改变,最终怕是会从此役开启。
粮草这一块,军营没有,便让临聿府城全城贴告谕,号召捐赠,同时需要有官府的人逐一走访商户,从富户手中商讨捐赠事宜。
至于如何利诱富户们,可以拿盐边县军营未来的军资各项采买来当筹码洽谈。
他的话,让姜子钧和贾廉陷入了沉思。
柏虎摸不着头脑地挠了挠头,“盐边县军营的粮仓是空的,账面是空的,如何能采买?这岂不是骗人么。”
“若是打了胜仗,军资拨款的银两回来了,账目不就有了么?待营地里今年秋收后,各个军户们上缴三成米粮给到军中粮仓,粮仓不就满了么?”
秦朝宁眨了眨眼看着他们,反问他们,盐边县军营与众士卒们缺的不就是起始物资?只要军资到位,打了胜仗便可破了这局,整个军营的运转会重新走进正循环。
既然事情已至如此,那么,无论什么手段,哪怕是抢,他们也该把启动物资搞回来。
要不然,他们三人是打算窝在盐边县耗多年时日么。他们愿意耗,他们自己远在冀州的妻子儿女等家眷不会思念他们,难以常年忍受离别之苦么?
一番话下来后,姜子钧三人对了对眼神,想好了方向。
不过是不要脸一点罢了,何惧!人若要脸,也得分事情轻重!
成大事者,何须自困手脚!
他们从“吉祥物”秦朝宁这里得到了“灵感”后,对于秦朝宁军户户籍的事,更加感到惋惜了。
“朝廷上,户籍世袭制度的改革一事,这些年各个大臣吵过多次,相信不久的将来,会有所改变的。”贾廉安慰他道。
实际上,这时他说出来的话,自己都不太相信。
朝堂里,之所以吵了那么多年都未能有结果,一是士族们把控住了科举的上升通道,户籍世袭制度对于他们而言更有利;二是天子年幼羸弱,太后垂帘听政,天子并无决策权。
国家千疮百孔,已有颓相,可恨他们这些人一腔报国心,仍旧难以施展。
当事人秦朝宁,淡然点了点头。
但是他知道,若是无路可走,他的家里人怕是会主动让他抛弃家姓,为了让他有个所谓的前途。
几人聊着聊着,很快就回到了营地里。
他们把秦朝宁放到他们老秦家的土胚房前,再次给秦朝宁塞了个钱袋子,叮嘱他在家门口玩耍别走远,等爹娘回来后交予他们。
秦朝阳乖巧应下,待他们走远后,才无精打采地瘫坐门槛上。
几刻钟后,他爹娘等人也回来了,他重新挂上笑去迎接他们。
“爹、娘,这是那几位叔给幺儿打赏的,他们说给你们放好”,秦朝宁进家门后就把钱袋子交给了秦石和秦柳氏。
他们夫妻俩接过微沉的钱袋子,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大好。
秦柳氏蹲下身子,帮幺子擦了擦小脸蛋的泥土,语重心长地叮嘱他,“幺儿,日后无需和那几位叔走太近知道么。”
虽然她不知道那几位大人有什么能够用得上幺子的,但是预防万一发生什么是幺子少不更事,会把人给得罪的事情,她还是希望幺子远离他们。
她的小儿子才五岁!
他们家不求大富大贵,但求祸离己身。那些大人们,哪里是他们这种底层军户打上交道深交的。秦柳氏有着自己的一套底层生存学问。
面对秦柳氏的关切,秦朝宁温声应道,“幺儿记下了。”
实际上,他也怕接触过多,他个人会让他们几人察觉什么异样。可是,眼前,棉甲、狼筅、鸳鸯阵的事仍需把消息递给他们才行。
秦朝宁顿感十分苦恼。
宣朝遭遇的倭寇,他不清楚那些兵力与战斗模式是怎样的。以史为鉴的话,在他上辈子所处环境的历年朝代里,棉甲、狼筅和鸳鸯阵对于克制凶狠的倭寇,已有数次战役证明有奇效。
今日的祭祖一事让他们一家都累到了。
这会的他们洗过脸和手,换过衣服后,齐齐在灶间里喝糖水,吃点青团垫垫肚子,顺便歇歇脚。
待一家子缓过来了,他们才开始做哺食。
秦石捧过装有大公鸡和五花肉的木盆,拎上砧板去天井开剁。秦柳氏去淘米,准备蒸些米饭。秦晚霞带着竹篮子,出门去菜地里摘些菜。
而秦朝阳带着秦朝宁剥完蒸黄沙蚬要用的蒜后,才去挖蚯蚓喂鸡用。他们这次没走远,就在家门口不远的地方挖土。
这顿祭祖后的哺食,和做青团一样,他们家也是阖家一起参与,齐齐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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