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元和亚元都不去出风头, 他一个经魁去干什么。
于是,陶詹衡也开始专心吃筵席。
待饭菜一入口, 他的眼神就亮了,瞬间就加入了廉侃和秦朝宁的阵营。
鹿鸣宴的菜品当真做得很好!
其实,往常的鹿鸣宴并没有此次做得这般用心的。所有学子以及官员,还是沾了阁老大人的光。
府衙实打实,真材实料地操办这次鹿鸣宴,都是看在刘旭的面上,半点不敢随意。
一旁的另外两个经魁,一看他们三人这般模样状态,两人便面面相蹙,皱了皱眉。
简直,不知所谓。
他们打定主意,日后也不怎么和这三人往来。
然后,他们起身朝那几张书桌走去。
同时,在上面的那些官员们,由于台阶和地面有高度差,其实视线很开阔,能够把大部分学子的情况都看在眼里。
所以,第一排埋头吃饭的三人,几乎所有外帘官、内帘官都是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外帘官、内帘官们:“……”
眼前这一幕真是生平第一次看见,他们南州城的解元、亚元、经魁是怎么了!丢不丢人!
他们当年也曾在下面坐过,哪有这般不思进取的,毫无想法的!
不过,由于刘旭刘阁老对此没说什么,其余官员便也眼不见为净,恨其不争。
等到那些学子们热热闹闹地写了不少诗词歌赋了,衙役就把纸张都收拾妥当,带上去大堂呈给各位大人。
片刻后,大堂里的各位大人就从这些诗词中评选了三首出来,对他们分别奖赏一套文房四宝。
鉴于本届乡试前三的学子都很“木讷”,没有“野心”,“不懂人情世故”,“小家气”,那些大人们便也没有抬举他们。
整个筵席下来,这些大人并没有给他们三人过多的关注。
其余的那些举子热热闹闹的,和大堂里的大人们也和乐融融,有请指点学问的,有献丑表现六艺的……总的来说,这场鹿鸣宴的所有人都是尽兴而归。
在散席前,刘旭看了一眼秦朝宁、廉侃、陶詹衡,看着他们那一副吃饱喝足,神色满足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
翌日,廉侃、秦朝宁、陶詹衡汇合,三人一道带上谢师礼去拜访座师刘旭刘阁老。
刘阁老短暂逗留南州城的这段日子是住在南州城府衙东北方那一排官邸的其中一户。
在廉侃,秦朝宁,陶詹衡上门时,门房很快就把他们带入了院子里。
“三位举人大人,这边请。”对方态度殷勤地带着路。
刘旭身着常服,见到他们三人依旧如昨日那般和善可亲。
秦朝宁他们朝刘阁老恭敬地行礼,并说明来意。
闻言,刘旭夸道,“你们三人有心了。”
然后,他把本届乡试前三会获得入读国子监的资格,便问他们三人接下来有何打算。
听罢这个消息,他们三人都愣了愣。
廉侃黝黑的脸上先是很是笑颜逐开,接着缓缓归于平静,然后逐渐露出愁容。
陶詹衡则是震惊过后,脸上满是迷茫。
而秦朝宁,从头到尾都很淡然,还抬手挠了挠脸颊。
刘旭手捧茶杯细饮一口,从容地等着他们三人的回话。
廉侃实话实说道,“禀阁老大人,学生家中上有老下有小,都需要小的照顾。”
“学生怕是无缘国子监。”
陶詹衡接着回话道,“学生一时拿不定主意,需要回家中与父母商议一番。”
等轮到了秦朝宁,几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只见秦朝宁起身应道,“学生愿前往国子监入读。”
这是他和张山长商议过的,既然未来三年的目标是会试一甲,那便抛开所有顾虑朝着目标前行。
所以,哪怕是今日刘阁老开口让他有空便多来,坐实了座师门生关系,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前来。
听完他们的回复,刘旭仍是笑了笑,就开始拿他们应试的策论来问他们。
“[1]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廉侃,你的答卷是,不以民之利为利,国无利也。”
“詹衡,你的是,以仁治国,天下盛平可往矣。”
“朝宁,你的是,以义为利,民可富百年,以利为利,国富不过数载。”
刘旭看着他们三人,让他们都把自己的看法和想法,重新再说说看。
廉侃明言,从他家所在的常平县举例,自朝廷正历三年开始加赋税后,老百姓们的日子肉眼可见一年过得比一年紧巴巴。
常平县不靠近海岸线,没有百姓投了倭。
但是活不下去的百姓,只能把自己的田地都变卖给乡绅,再自卖自身给那些乡绅当佃农。
若是那些乡绅想避税,这些失去土地的农民,就会沦落成失去户籍信息的黑户,连丁户薄都被消去。
征税,国库可以快速充盈起来,却是治根不治本。
等他讲完后,陶詹衡把自己的观点也说了说。
他熟读《孟子》等书籍,受仁政思想熏陶,结合大环境的情况,把仁政治国的好处都举例了若干。
待他说完了,刘旭便问他,“开平县以及詹衡家中的境况是如何?”
闻言,陶詹衡一五一十把开平县和家里的情况说明。
开平县由于特别适合种茶,算是小富的一个小县城。这几年虽然有同样过苦日子,但是百姓们还能温饱有余。
至于他自己,家中算是富户,父亲是私塾的先生,母亲是商户,小叔是开茶行的。
听完后,刘旭朝他笑了笑,然后看向秦朝宁。
秦朝宁起身,把自己做文章的思路也讲了讲。
像历史上,[2]李悝变法的“务尽地力”,土地兼并更容易,地主阶级得到巩固,贫富差距却日益加大。
像商鞅变法,国君集权更盛,百姓更贱 ;像王安石变法,北宋的国库前所未有的富足,却社会动荡。
在他看来,所有政策的出发点,会决定该政策的结果。
只有多从长期主义的角度出发,不追求一时繁花似锦来涸泽而渔,才有一定的机会平衡多方的利益,使其在相对稳定的状态下向前发展。
刘旭听完,如鹿鸣宴那般,夸奖了几句,勉励他们勿止步于眼前。
尔后,待秦朝宁三人都离去后,来给他换茶水的心腹才问他,“老爷,可有看中的好苗子?”
闻言,刘旭笑了笑,没有言语。
他喝了口茶,思绪飘得很远。
如果他们三人连会试都考不到好名次,现在看中了又有何用?
这两天的接触,倒是让他把南州城今科学子们的情况都看清楚了。整体文教水平,对比扬州、徐州一带还是差些。
其中,秦朝宁此子是有几分合他心意的。
特别是那张长相憨厚的小脸,想到这里,他笑了笑,曹明洋那老贼也是憨厚老实之相。
他自己何尝又不是整日里的和蔼示人。
克制自己荣辱不惊,很好。
低调,习惯性不得罪人,也很好。
面相藏得住心思,更是好。
这样的人,在朝堂活得久。
刘旭觉得南州城此行不算是毫无收获。至于三名举子的后续选择,他都不做干预。
只有他朝在殿试相遇,眼前的相识才有了意义。如果他们都到不了他的面前,这份座师门生关系,只是字面上的考官与考生关系。
而廉侃、秦朝宁、陶詹衡在出了府衙宅院这条街后,陶詹衡便要和他们两人分别。
他即日起,就得赶回去开平县了。
“日后有缘再会!祝二位金榜题名!”陶詹衡拜别道。
廉侃和秦朝宁同样祝愿他得偿所愿,一切顺利。
等陶詹衡离开,秦朝宁疑惑地仰着脑袋看向廉侃,问他为何还要跟着自己。
闻言,廉侃笑得咧着嘴,“叔不过是想送你回家。”
秦朝宁:“……??”
他直白说自己识得路,无需此番安排,谢过同年的好意。
不过,廉侃却是执意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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