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看出来你是书呆子”,梁梓稳洗漱回来,给自己换了一身华贵绣着繁花簇拥的里衣。
他踩着矮几爬上自己铺了三张绸缎被子的木床,枕着手臂懒洋洋地看着秦朝宁一丝不苟地写字。
看了好一阵子,他才发现秦朝宁压根没有书:“……”
惊得他一个鲤鱼打滚,在软绵绵的被子上站稳后,指着秦朝宁的书案,语气存疑道,“你,你,你……在瞎写?”
不会,不会是全都背下来了吧?不会吧??
秦朝宁看着洁白纸张上被他一惊一乍吓出来的一团墨:“……”
“啊,对对对”,秦朝宁敷衍地轻声应道,然后无奈把这团墨画了个叉,头也没抬地继续往下写。
幸好,夫子没有说必须每一张纸张版面整洁。每一张纸都这般珍贵,不能浪费!
梁梓稳被他这淡然的态度弄得心痒痒的,不由得自己爬下床,要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片刻后,梁梓稳失去了语言:“……”
淦!他当真是背了书的,有一些他认出来了,一字不差!
不信邪的梁梓稳干脆就坐在他床上,凑在秦朝宁身侧看他默写,天色渐暗时还主动拿出自己的油灯点上,就是要看他继续写,验证他是不是整都背下来了。
为此能够让秦朝宁不弄虚作假,梁梓稳还承诺只要他写完,他的洗澡水他来打。
秦朝宁:“……”
你有这个毅力,去抄上几个字不好么。
他的这个舍友,无论是心性,还是脑子,哪个都没用在正途上。
第031章 抽背
当晚,拿着自己的《弟子规》逐一对照秦朝宁默写的纸张,企图找出哪怕是一个错字的梁梓稳,最后还是打了洗澡水。
经过这么一遭,秦朝宁成为了梁梓稳在东篱书院看得最顺眼的崽,其次就是胖乎乎的柳三郎。
“幺儿,你想看什么书尽管说,我给你呀”,富贵子弟梁梓稳大方说道,“我爹的书房可多书籍了,你想要啥他都有。”
“我爹还是进士来着,我娘说我爹举试用过的注释他都保存着呢。”
自从发现了秦朝宁过目不忘的“秘密”,他这两天的所有乐趣都在于,找书给秦朝宁看,然后听他背诵出来。
尽管同样的试验已经做了好多次,但是每次看到秦朝宁只读了一遍书就能准确无误地背诵出来,断句都没断错,他真的觉得好神奇,好生有趣!
同时,由于柳三郎说漏了嘴,秦朝宁的小名叫幺儿,自觉自己比秦朝宁大半岁有多的梁梓稳,自行拿捏住了升辈分的快乐,天天嘴上“幺儿”前“幺儿”后的。
秦朝宁摇了摇小脑袋:“……”
崽卖爷田不心痛,待汝休假归家,汝是要讨汝爹娘棍棒伺候呀。
哪怕梁梓稳敢给,秦朝宁是不敢要的。梁梓稳任性是因为他是县丞家的独子,而他自己,和县丞家非亲非故的军户幼丁,无功不受禄。
万一县丞一家子觉得他是居心叵测,哄骗他们嫡子行事不当,他就给家里惹祸事了。
秦朝宁快步往学堂赶去,对于梁梓稳的各种心血来潮的话开始逐渐免疫。孙夫子的藏书室那么大,他都还没看多少呢,要县丞家的书何用?
启蒙甲班全员这两日和梁梓稳之间相安无事。不过,双方互相不说话,像是有条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
这会,当秦朝宁和梁梓稳步入启蒙甲班的学堂时,很明显地,启蒙甲班其余五人的谈笑声即刻戛然而止,然后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的桌子,直接无视了秦朝宁和梁梓稳。
对此,秦朝宁倒没有什么表情和情绪,捧着纸笔墨径直往自己的座位走去,脑子里在回忆《论语》的前两篇。
《论语》全书二十篇,共四百九十二章,被称为五经之輨辖,六艺之喉衿,是举试的必备用书,迟早都要吃透的。
他目前虽然背下来了前两篇,但是已经发现自己对个中其义不甚理解,有一些还不知道该如何断句。
与此同时,梁梓稳在路过启蒙班其余五人的书桌时,就不屑地嗤笑一声。
他非要闹出点动静,觉得自己是在反击同窗们那些带了刻意细节的行为。自顾自做完后,他心里舒畅多了,仰着小脑袋跟在秦朝宁身后往左侧书桌走去。
启蒙班其余五人闻声愤怒地看了他一眼,纷纷侧过脑袋不搭理他,他们重新玩耍了起来,谈笑着。
由于梁梓稳前天和秦朝宁前面的蒙童换了座位,现在是挨着秦朝宁落座。
“幺儿,幺儿,今日夫子要抽背哪里来着,你快给我讲讲。”梁梓稳坐下就想起这事。
昨日哺食后,他就和柳三郎玩秦朝宁教授的五子棋,因为实在太好玩了,孙夫子安排下来的课业,他早就忘了。
梁梓稳和柳三郎在秦朝宁默写《弟子规》的时候,俩人在梁梓稳的床上开开心心地玩一个多时辰。
“《朱子家训》”,秦朝宁应道,从自己带的纸张中把抄写的七页纸,每页约八十字,递给了梁梓稳。
夫子昨日训话,言中之意是他们这些人比之启蒙乙班的蒙童们还欠缺修身的觉悟,让他们熟读《弟子规》,《幼林琼学》外,把全文五百二十四字的《朱子家训》全篇背诵,他会明日抽查考较。
孙夫子末尾的原话,“不修身,还治何学问?”
他们七人的各种问题,夫子都看在眼里,秦朝宁把笔墨摆好。
“清明休假归家呢,夫子让归家后买的是何书?”梁梓稳接过秦朝宁的手抄《朱子家训》。
秦朝宁放下手中的笔,“……《唐诗三百首》、《古文观止》、《增广贤文》。”
启蒙甲班的课业接下来几个月都主讲这三籍。
想到这里,秦朝宁皱了皱眉头,都是银子呀……
他抬笔在新一页宣纸写下三籍的书名,然后把纸张递给梁梓稳,“你且带回家去置办吧。”
而他自己,不知道他在放假前能否在藏书室把这三看完。
思前想后,秦朝宁还是准备自己手抄这几。
买纸张笔墨,怎么算,都会比买书便宜。
趁着夫子还没来到学堂,他继续埋头苦写。
不得不说,约四万八千四百字的罚抄,真的让他长记性了,深刻记住了凡事需多加忍耐。加上现在又多了三需要抄录,他连字都写得好了不少,运笔更加熟练。
但是梁梓稳任凭他如何规劝,还是至今未写过半个字。
秦朝宁便放弃了劝说。
他觉得,梁梓稳或许志不在科举。据梁梓稳所言,梁梓稳的外家,加上他娘亲都在临聿府城经商多年,颇有家资。
没一会儿,孙夫子捧着一沓课业进来。随着他的出现,学堂里的蒙童们顷刻间鸦雀无声。
待孙夫子落座,蒙童们各人起立,站直腰板,恭敬地行作揖礼,“学生等人给夫子请安。”
“坐下吧”,孙夫子抬手示意道。他把课业摊开,逐一点名让他们取回。
“我让尔等从《千家诗》中分别找出描写春夏秋冬的诗,写上自己的感想上交,尔等看看自己交的都是什么?”
“《千家诗》里面那么多首诗,你们都找不全五首?”
孙夫子一边派发课业,一边训话他们。待他喊到梁梓稳上前,顿了顿,恨铁不成钢地让他伸出手掌。
“啪”一声,戒尺落下,梁梓稳面不改色地站好听训。
“我让尔等摘抄五首诗,尔何故只交一首,还是描写思乡之情的一首。”
“既然你对《千家诗》如此这般瞧不上,月内你把全文抄五遍”,孙夫子对梁梓稳交待。
“若你如期未交,我就让门房去请县丞和县丞夫人来一趟。”
听罢,梁梓稳猛地抬起头:“……!!”
“秦朝宁”,孙夫子喊道,摆手让梁梓稳回去。
梁梓稳一霎间丢魂失魄似的,蔫得小脑袋半垂着,脚下如灌铅般挪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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