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恂这张嘴对着旁人也只是时不时发作一句都能将人怼得够呛,如今对着姬翊却是毫不留情。
姬翊被骂得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没忍住带着哭音分辨:“那是解毒的方子,梁枋喝了很有用,不会被毒死。”
姬恂说:“什么方子?拿来。”
姬翊说完立刻后悔了。
说好了要帮他隐瞒半个月,这才两天。
姬翊硬着头皮道:“没、没有方子,我胡说八道。”
姬恂眼眸眯了眯。
姬翊被看得浑身发毛,就在以为要挨一顿打时,就听到姬恂慢条斯理道:“嗯,出去玩吧。”
姬翊一愣,终于松了口气。
他爬起来刚想走,没忍住回头小声说:“王妃生病了,我……我能去探望探望吗?”
姬恂抬手招来殷重山,也没在意:“去吧,别吓着他。”
姬翊忙不迭跑了进去。
殷重山一言难尽看着王爷。
王妃就算是个男人,好歹也是世子的长辈,放他去看病榻上的“小娘”,于理不合。
姬恂没察觉殷重山的表情,吩咐道:“把姬翊收到的方子拿来。”
“是。”
“还有……”姬恂眉头轻蹙,“光禄寺可将鹿送来了?”
殷重山绷紧唇角:“还没,属下这就去催。”
“嗯。”
殷重山颔首就往外冲。
姬恂慢悠悠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笑了两次,罚你两年俸禄。”
殷重山脚下一滑,差点脸朝地摔门槛上,灰溜溜地跑了。
***
拔步床内放了两三个炭盆,将狭窄的空间熏得恍如春日。
府中长随正跪在榻边给王妃小心翼翼擦拭脸,唯恐碰疼了他,瞧见姬翊进来躬身一礼,捧着水盆退了出去。
姬翊亲自将那筐枇杷搬来拔步床搁好,瞧见不远处轻薄床幔随着热气缓缓而动,隐约可见里面躺在榻上的人影。
并未戴那碍眼的眼纱。
“咳。”
姬翊心想,本世子屈尊来探病,并非有意看脸,他定能理解。
这样想着,姬翊踮着脚尖靠近床榻,准备瞧瞧这人到底有多丑。
真有红疹、胎记、麻子吗?
姬翊走到床边,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药味,一只手搭在床沿,上面缠了纱布,显得整只手更加纤细修长。
姬翊一蹙眉。
手怎么伤成这样?
姬翊揪着床幔的手一顿,竟然觉得自己趁人之危过于可耻。
楚召淮遮掩面容必定有他的苦衷,也许是他一辈子无法向旁人言说的痛,自己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看他的脸,这和揭开旁人的伤疤有什么区别。
姬翊深吸一口气,将撩着床幔的手放下,转身便走。
狠狠唾弃自己。
还没啐成功,那受伤的手忽然抓住他的衣摆。
“唔……王爷?”
姬翊因抬步离开的姿势带动着楚召淮的手一用力,当即疼得“嘶”了声。
姬翊吓了一跳,赶忙折回来:“没事吧?!”
床幔被人从里面撩开,楚召淮昏睡半日刚醒,满脸即将上西天的病色,他困惑地仰头,辨认半晌才喃喃道:“世子啊,能帮我倒杯水吗?”
姬翊呆在当场。
楚召淮烧了一夜,心疾又发作一回,虽说不严重却也差点要了他半条命,此时浑身虚弱,嗓子几近冒火。
他耐心等了等,发现姬翊并没动,看起来不太想给他倒水。
楚召淮终于竭力摔了回去,满头墨发铺了满床,黑色映衬越发显得脸上病色的苍白,他恹恹道:“那能劳烦世子帮我将王爷叫来吗?”
王爷还会替他剥橘子,世子倒是连杯水都不给他倒。
好竹出歹笋。
楚召淮正困倦躺着,就听姬翊噔噔动了。
好一会他重新折返回来,语调有些奇怪:“水,给你。”
楚召淮奋力坐着靠在枕上,接过水小口小口喝了半碗,终于浇熄喉中的火。
姬翊站在那像是柱子似的,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脸。
楚召淮迷茫极了,他脸怎么了吗,难道是眼纱……
左摸,右摸。
不对,眼纱呢?!
楚召淮一个激灵,心脏又传来针扎似的疼,捂着胸口缓了下才止住。
完了完了。
姬恂救他回府,定然看过他的脸。
这下身份不想暴露也得暴露了。
楚召淮奄奄一息:“王爷呢?”
“在外面呢。”姬翊终于开口,这下又不敢直视他的脸了,声音别扭道,“你……你长这样啊,也不、不怎么丑,咳,勉强能看。”
既然已露了脸,楚召淮也没再遮遮掩掩,有气无力道:“多谢世子夸赞。”
姬翊还是不敢看他。
京中长相出众的公子哥不再少数,特别是号称“京城三大美男”的他也瞧见过,好看是好看,但更多是敷粉簪花堆出来的花团锦簇。
楚召淮一身素衣躺在榻上,墨发披散没有半分装饰,那病色却像是点缀般,面颊带痣,完全让人移不开视线。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姬翊突然知晓他爹为何一反常态了。
不过按照他爹的记性,应该也记不住这人的脸吧。
姬翊在里面手足无措的功夫,殷重山已经拿到他藏着的方子,呈给王爷。
姬恂展开叠得四四方方的药方,一目十行瞥了一眼。
看不太懂。
只是这落款……
姬恂道:“这是谁写的方子?”
殷重山道:“属下方才问了赵伯,说是王妃所写。”
姬恂手指摸索着被划了两道的“白芨”落款上,似乎想到什么。
“周患回京了吗?”
殷重山道:“小年夜周患传信说会带着白芨神医回京,昨日查看户籍时耽搁半日,今日应该能到。”
姬恂若有所思地笑了。
两个白芨?
第23章
白芨头疼。
几次险些被杀, 楚召淮还是想不通那群人到底和他有什么仇怨,虽然他研究不少毒,可甚少用, 不至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害了人性命吧。
好在姬恂来得及时, 否则他必定被这劫送上西天。
不过按理说姬恂应该已知晓自己的身份,不该直接将他扔回侯府讨说法吗?
楚召淮猜不透姬恂,皱着眉冥思苦想。
姬翊磨磨蹭蹭不愿意走, 在那剥枇杷吃。
楚召淮口中发苦, 带着犯病后的微弱血腥味, 一点胃口也没有, 他想再睡一觉, 醒了再说。
左等右等不见姬翊走,他只好委婉地下逐客令。
“世子还有其他事吗?”
姬翊“哦”了声,低声问:“梁枋已喝了三日的药, 嗜睡的情况不像之前那样严重,咳, 我……他让我问问你……”
楚召淮道:“我记着呢, 明日诊脉完就可以为他施针。”
姬翊一愣, 不自在地垂下眼,嗡嗡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病着,不着急……”
楚召淮没听清,疑惑道:“世子说什么?”
姬翊平时噼里啪啦像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 今儿怎么说话轻声细语的?
“没、没什么。”姬翊清了清嗓子, 故作随意道, “听说你有心疾啊,你医术这样好, 为何不给自己治治?”
楚召淮道:“我又不是神仙,不是什么病都能治。”
姬翊一愣:“那严重吗?”
楚召淮更不解。
这小世子怎么一反常态那么多的话,他满脑子都在想姬恂的态度,只好敷衍道:“我活到现在还没死,应该不严重。”
姬翊蹙眉:“怎么能含糊其辞?”
“不严重不严重。”楚召淮说,“世子这样好奇,要不我当场犯病给您瞧瞧?”
姬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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