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召淮面无表情道:“怎么还不扔?”
“哎呦。”赵伯夸张地叫了声,说,“这哪儿能扔啊,陛下有时会回来王府小住,每次都在书房翻阅这些书呢。”
楚召淮:“……”
楚召淮脸色又绿又红,恨不得将这一堆丢人现眼的玩意儿给一把火烧了。
姬恂还每回都看?
这些记录大小琐事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赶、赶紧丢了。”楚召淮绷着脸道,“您偷偷地丢,等陛下回来就说晒书给收拾得不知哪儿去了。”
赵伯苦着脸说:“这……陛下知晓了会动怒的。”
楚召淮不知道姬恂动不动怒,反正他现在要被这一整排的《王妃记注》给弄得恼羞成怒了。
但楚召淮就算再讨厌,又做不出乱扔别人东西的事来,只好眼不见心为净,闷闷回去继续看他的医书。
璟王府一派祥和,楚召淮一看书就容易沉浸其中,等将一本厚厚像是砖块的书翻得差不多时,也即将黄昏了。
赵伯已将晚膳安排好,样样都是楚召淮爱吃的。
楚召淮慢条斯理吃着。
赵伯在一旁为他布菜,感慨道:“自从王妃走后,璟王府已许久没热闹过了,陛下每次回来都没什么神情,要么将自己关在书房中,要么就是在暖阁榻上睡一夜……”
瞧着倒有些心酸。
楚召淮吃东西的动作顿了顿,不自然地道:“哦。”
赵伯见楚召淮兴致不大,也没在多提陛下,见楚召淮已放下筷子,又着急起来:“就吃一点吗,再来小半碗鱼汤吧。”
楚召淮本就吃不多,更何况下午还被赵伯投喂了一堆,实在是吃不下了。
赵伯看他不像推辞,只好让人收拾了。
看着天都黑了,楚召淮咳了声,试探着道:“天色不早了嗷。”
一向善解人意的赵伯却像是没听出来楚召淮话语中的意思,看着外面的天若有所思道:“这几天每天晚上都会落雨,今日恐怕也是如此,王妃要是恰好赶上下雨就坏了,要不今日就在这儿住一晚吧。”
楚召淮:“……”
啊?
昨日姬恂用这个借口赖在白府不走,今日赵伯竟然也用这个蹩脚的理由留他吗?
楚召淮欲言又止。
赵伯又开始叹气:“王妃一走就是一年多,陛下和太子又在宫中,这偌大璟王府空得很,昨日听下人说看到鬼魂呢,定是人气不够的缘故。”
楚召淮憋了下,瞧出赵伯的意思,只好无奈道:“好吧。”
赵伯喜出望外:“王妃是有大福气的贵人,在这儿住一夜定能震住那些小鬼。”
楚召淮:“……”
楚召淮听了十几年的“天煞孤星”,还是头回有人说他有福气。
他似乎很受用,唇角轻轻勾着,矜持地跟着赵伯回去了。
暖阁仍然如初,只有小矮柜被搬了去,西洋钟还在原位叮叮当当。
楚召淮沐浴后换上赵伯准备的衣袍爬上塌,在熟悉的床上翻了个身,心情极其复杂。
若没有猎场那一遭,或许局面和此时截然不同,他八成已彻底接受姬恂,同他安安分分过日子。
不过也不一定,也许姬恂登基后群臣不满他娶了男妻,最终闹得全天下皆是,可能会比和离还要难堪。
算了。
凡事没有如果。
楚召淮躺在舒适的榻上,很快便陷入梦乡。
本来以为在这满是记忆的住处睡觉,会梦到当年事,但罕见的是楚召淮根本没做什么梦境,只是在半夜醒来过一次。
四面封闭的床幔间,似乎有两道呼吸声。
楚召淮迷茫翻了个身,手像是搭在一个滚烫的肉体上。
什么东西?
捏一捏。
楚召淮伸手捏来捏去,又往下抚摸了下,一块一块的还挺硌手。
正疑惑摸着,忽然感觉掌心似乎轻轻起伏两下,一声微弱的闷笑在耳畔响起。
楚召淮耳尖微动,疑惑地睁开惺忪的睡眼。
月光从窗棂照射进来,穿透薄薄的雪纱床幔落进来,照得床榻间一片皎洁的银白。
姬恂懒洋洋躺在一旁,松松垮垮的衣襟已被楚召淮扯开,露出精壮的胸口和结实的腰腹,手托着耳侧,眼眸含着笑注视着他。
楚召淮一懵。
“怎么醒了?”姬恂笑着问。
楚召淮呆呆看他。
姬恂“啧”了声,伸出温热的手捂住楚召淮的眼睛,将他往怀中一扒拉:“睡吧。”
外面似乎又落雨了。
男人的怀抱温热宽敞,将楚召淮单薄身体紧紧拥抱着,好像能隔绝外面一切狂风暴雨。
姬恂的声音低沉,混合着外面的雷雨声,轻轻唱着一首江南曲调——楚召淮听过舅母哄表弟午睡时,唱得好像就是这样一曲童谣。
应该又在做梦吧。
楚召淮将身子将姬恂怀中缩了缩,手紧紧抱住他的腰身,任由自己在温柔的声音中陷入深眠。
楚召淮终于睡了一年来最沉最舒服的一次好觉。
日上三竿,门缝似乎又飘进来几绺鱼香,将睡眼惺忪的楚召淮勾的腾地坐了起来。
明明口味清淡,并不贪图享受,但睡得迷迷瞪瞪间,“克制”还没跑出来拉住情绪,身体放任着,根本无法抗拒美味的诱惑。
床头小案上如往常一样放置着一套崭新的衣袍。
楚召淮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将衣裳穿好,昨日碧蓝衣袍换成绣着鸢尾的宽袖紫袍,平添几分贵气。
听到里面有动静,赵伯一挥手,下人赶忙将手中的饭菜放回桌案上。
楚召淮洗漱好拉开门走出来,瞧见满桌子五花八门的早膳,犹豫着看了一眼赵伯。
吃完早膳应该可以放他走了吧。
他实在招架不住赵伯的“叹气”攻击。
楚召淮走在桌案前坐下,视线一瞥就见对面竟然还有一副碗筷。
楚召淮疑惑道:“为何摆了两副?”
赵伯笑着道:“陛下晨起时说下朝后会回府用早膳,估摸着时辰应该一会就到。”
楚召淮刚要拿筷子,指尖微颤,直接将玉箸拨了下砸在地上,直接碎成了几截。
他满脸迷惘:“啊?晨起?陛下昨晚回府了?”
赵伯笑容一僵,心想早晨天还没亮陛下就从暖阁出来,难道昨晚你俩没睡一张床上吗?
这叫什么事儿?
赵伯“啊”了声,将奶白色的鱼汤盛了一碗递给楚召淮,转移话题:“来,王妃先喝点汤暖暖胃。”
楚召淮接过来,脑子也终于清晰些,茫然若失。
昨晚……难道不是梦吗?
鱼汤还没喝两口,就听到门口传来一串脚步声。
姬恂似乎是刚下朝便赶回来,身上黑红相间的团龙衮服雍容尊贵,身后侍卫紧跟其后黑压压一片拥簇着而来。
满室的下人赶忙下跪行礼。
楚召淮愣在原地。
见到这身天子冕服,他好像如梦初醒,前所未有地意识到,姬恂是皇帝。
天下之主,尊贵无极。
只要陛下一个念头,至高无上的权利便能随心而动,像先帝那样将他轻飘飘碾得尸骨无存。
可他竟然不觉得畏惧。
姬恂眼神凌厉得好似刀刃上的寒芒一点,直到瞧见楚召淮还安安稳稳坐在暖阁中一如既往用着早膳,眼神中的冷意悄无声息散去。
姬恂随意一抬手,身后的人瞬间作鸟兽散,连整个暖阁伺候的下人也缓缓退出去。
楚召淮不太自在坐着,讷讷站起身。
姬恂按着他的肩膀重新将人按坐回去,熟稔地坐在他身边交叠着双腿,淡淡道:“昨晚睡得可还好?”
楚召淮微怔,后知后觉记起迷迷糊糊间……
姬恂似乎在唱童谣哄他睡觉。
楚召淮忽然被口水呛了下。
姬恂……唱歌?
“慢些。”姬恂倒了杯水给他,挑眉道,“想到什么了,脸都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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