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到一步?银子还分先来后到吗?”姬翊跟着姬恂浸淫多年,一旦认真吵从来不落下风, “去年画舫上,三殿下输给我们王妃好几千两银子,今日这寿星公摆件就是用殿下的银子买的。”
三殿下猛烈咳了几声,冷冷道:“这是我要给父皇的生辰贺礼世子这也敢抢?想必是皇叔给你的胆子吧。”
“说就说,怎么总是扯我爹呢,还是想想自己的爹吧。”姬翊交叠着双腿,吊儿郎当给楚召淮倒了杯热茶,随意道,“圣上生辰何时来着?连我这个世子都记得在九月,三殿下竟然没记清吗?”
三皇子:“你……咳咳!”
楚召淮也咳了声,差点被点心渣子呛到。
这种大不敬的话是可以说的吗?
姬翊还在那和三皇子大战三百回合,似乎隐隐胜利了,劈手将左右为难的老板手中的寿星公夺过来。
“这个寿星公和绿如意本世子都要了,再来个翡翠平安扣——是护国寺开光的是吧?本世子要两个!”
三皇子满脸厌恶:“再多的平安扣也护不住你,等春猎一过……”
世间便再无璟王府。
姬翊还在挑衅:“什么?说话大点声,三殿下病了一场,好像虚了不少啊。”
“你!”
楚召淮无意掺和,吃完茶饼喝茶,又让小厮在战火重重中送来一碟糕点,边吃边看。
刚吃了一块,到嘴的味道似乎不太对。
楚召淮常年尝药,味觉很灵敏——除了吃自己做的菜的时候,轻轻用舌尖抿了抿糕点,甜腻软糯。
并不是糕点的味道。
姬翊已经要和三皇子那边的人打起来了,楚召淮疑惑地嗅了半天,终于在碗碟边缘找到那股奇特的味道。
似乎是焰火绽放后残留的味道,有些刺鼻。
楚召淮不明所以,抬头看向方才给他端糕点的小厮。
小厮身强力壮,正站在姬翊不远处,一身灰扑扑的袍子似乎鼓鼓囊囊藏着什么东西。
大白日的,怎么会有焰火味?
楚召淮正疑惑着,眼尖地发觉那人袖中火光倏地一闪。
方才那股味道更加浓厚。
比焰火还要重的是……
火药?
楚召淮浑身一激灵,他一向对未知的危险极其敏感,眼皮狂跳,心口也前所未有地疯狂跳动,几乎要从心口蹦出来。
电光石火间他来不及多想,霍然起身,拼命朝着姬翊的方向奔过去。
“姬翊!”
姬翊正骂得起劲,疑惑地回头看:“怎么了?慢点跑,别摔……唔!”
楚召淮已至近前,猛地扑到他身上。
下一瞬,就听到一阵惊天动地的剧烈声响。
残肢伴随着血焰火似的从天而降,轰然一声将黄鹄阁炸塌数扇门。
街道安静一瞬,随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尸身废墟,金碧辉煌的黄鹄阁冒着烟雾,四周百姓四处逃窜。
刚到手的翡翠平安扣“咔哒”一声落在地上,碎成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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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恂收到消息后,快马加鞭从城外回府。
京城长街之上,富贵人家经常去的黄鹄阁有人带着火药轰然炸了,当时人群正是聚集时,骤然被波及躲闪不及,死伤数人。
据说连三皇子好像也被炸伤了。
天子脚下,死士带火药行刺,这事儿闹得太大,还牵扯到三皇子,刑部和大理寺已派人全城严查,不知会是何种结果。
纵马直接冲入王府中,姬恂翻身下马,一向稳如磐石的大掌在微微发着抖。
赵伯老泪纵横地迎上来:“王爷终于回来了!”
姬恂神情冷静至极,脚步却是前所未有的急促,冷声道:“他们怎么样?”
“并未受重伤。”赵伯赶忙说,“周患来得及时,他们只是受了些轻伤,就是周患如今伤得厉害,王妃正在为他包扎。”
姬恂的心仍然高高悬着。
一问一答的功夫,姬恂已快步冲入寝房中,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姬翊被炸得满脸黢黑,额角破了个口子,血痕滑落脸颊已干涸,眼泪流得比血多,哆哆嗦嗦道:“周患哥……不、不会有事吧?”
长随看他吓坏了,忙安抚他:“不会的,神医妙手回春,定能救回他。”
姬翊还是呆呆的,恰好瞧见姬恂过来,眼睛一眨,又是两行泪下来。
今日是他带楚召淮出去黄鹄阁这才导致出了事,姬恂一向对他严苛,许是会狠狠将他打一顿。
周患伤成那样,姬翊身上还残留着那狰狞的血,他前所未有地懊悔,巴不得爹扇他一巴掌,好让他心里舒坦些。
姬恂快步而来。
姬翊踉跄着站起来,准备迎接父爱的耳光。
忽然,一双手缓缓抚摸在他的额头上。
姬翊一愣,茫然看去。
姬恂仍是寻常处变不惊的模样,可却能感觉到抚摸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正在微微发着抖。
姬翊愣了愣:“爹?”
姬恂深深吐出一口气,失控只是刹那便收敛了:“没事就好。”
姬翊呆愣半晌,泪水在眼眶中打着圈的转,突然再也忍不住彻底将心中的慌乱爆发出来,呜咽着道:“爹!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带召淮去黄鹄阁,更不该和三皇子置气在那耽搁这么久的时间,对不起,爹……周患哥伤得好重,都是因为我。”
姬恂又抚摸了下姬翊的额头,语调轻缓沉稳,好似定海神针一般,让姬翊有了主心骨。
“哭吧,世子的眼泪比神仙灵药还要厉害,哭一哭就能时光倒流,重回半天前救回周患。”
姬翊:“……”
姬翊被这熟悉的刻薄怼得一噎,不敢再哭了。
安慰好姬翊,姬恂又快步走进寝房里。
周患正躺在软塌上,半张脸上全是血,手臂和后背也布满伤痕,好在他动作极快,抱着两人压低身体,否则离这么近肯定会被炸得血肉模糊。
楚召淮坐在一边,明明浑身是血,却沉着脸手臂极稳地为周患处理伤口,面上瞧不出丝毫的受惊和后怕。
“周患,和我说句话,别睡觉,”
周患“哦”了声,意识还清醒着,只是呼吸有些弱,倒是爱凑热闹:“我一直很想知道,王爷那晚到底有没有强迫王妃?”
楚召淮:“……”
让你说话,没让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姬恂进来时,楚召淮刚好将伤口上了药包扎好,正要端着满是血的水往外送,一转身就瞧见站在门口的姬恂。
楚召淮微微一愣。
自从在黄鹄阁遇刺,周患重伤,姬翊懊恼自责,楚召淮却前所未有的沉稳,吩咐人将周患抬回马车上一边往回赶一边为他清理伤口中的脏污。
之后回府,扎针吊住周患的命,再接着飞快上药包扎,楚召淮好像不知道慌乱是什么,扎针时手纹丝不动。
耳朵似乎被那声惊天动地的爆炸给炸懵了,所有人说话声像是隔了好几道墙,闷闷得并不真切。
一切好像都没有真实感,宛如做梦一般。
直到姬恂出现。
那根被他凭空树在胸口的定海神针轰然倒塌,声音和触感铺天盖地的瞬间回笼。
爆炸声,血腥味,以及眼前活生生的人瞬间炸得血肉模糊的残肢断臂……
“砰”的一声。
水盆轰然落地,楚召淮眼瞳睁大,忽然浑身一软,双膝踉跄着跪在地上吐了出来。
姬恂一惊,快步上前扶住他:“召淮!”
楚召淮嗓子似乎有血堵着,他艰难拂开姬恂的手,边咳边道:“别碰我,脏……去看看周患。”
姬恂并不嫌弃,将人半抱在怀中扶起。
周患冲姬恂露出个清澈的笑,示意没事。
他体格本就比寻常人健壮,否则但凡换了旁人,恐怕熬不过来。
殷重山晚了姬恂一步,匆匆破门而入,先将姬翊从头摸到脚确定他没缺胳膊少腿,又冲到里间看到躺在榻上半死不活的周患,惊恐道:“周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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